听到脚步声,低着头扣手指的李茹秀惊喜回头,瞬间来到阮清秋跟前,紧张地捏住她的衣角,不安的心重新落回了肚子。
“秀秀?”
何美芳睁大眼,不敢置信地低声喃喃,一脸做梦似的表情,生怕语气重了,会打破眼前的一幕。
多少个午夜梦回,梦里女儿像幼兽般哀声哭泣,哭得她肝肠寸断,一触碰便消失不见。
“妈妈……”李茹秀愣住,轻声喊道,却没上前。
“秀秀!”
何美芳踉跄走来,想要触碰女儿,李茹秀却躲开了,藏在比她矮很多的阮清秋身后,搅着手指不敢抬头看母亲。
“秀秀,我是妈妈呀,你,你不记得妈妈了吗?妈妈找你找得好苦……”
说到这儿,何美芳哽咽起来,话说不下去了,她活泼可爱的秀秀怎么变成了这样,她不敢去想失踪大半年的女儿究竟遭遇了什么磨难,才会成如今这般模样。
心脏椎心泣血般地疼,何美芳宛如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缺氧似地大口喘气,望着女儿泪如雨下,一颗心碎成了粉末。
无论何美芳如何呼唤李茹秀,她都不肯与之亲近,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掉,看得阮清秋无奈又难受。
“秀秀,秀秀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怪妈妈无能,没有找不到你。”何美芳捂着脸,痛哭道。
“茹秀,你乖乖在这儿坐着,我和你妈妈说几句话好吗?”
阮清秋无法,再让母女继续哭下去也不是个事,总要有人开口说清事情的原由。
安抚住李茹秀,她对何美芳说:“何阿姨,您看咱们借一步说话怎么样?您想知道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何美芳红着眼点头,不舍地看了女儿一眼,与阮清秋走到离李茹秀一百米左右的小亭子中说话。
阮清秋沉默地看着何美芳,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她能接受吗?
“你说吧,小姑娘,我能挺住。”
深吸了口气,她把如何发现李茹秀的过程简述了一遍,又将牛家四兄弟的情况详述与何美芳听,一个未成年少女被囚禁半年多,想必不用她多说,当母亲的应该能想象到女儿遭遇了什么。
何美芳听完,浑身的筋骨仿佛被抽走,软软瘫坐在地上,使劲掐着自己脖子捶打胸口,表情痛苦狰狞,她像是要把心捶碎一样。
终于,她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的秀秀呀,秀秀……”
那泣血的哭声萦绕在耳边,阮清秋抿着唇,仰头望天。
这般情景,实在叫人鼻子发酸。
等何美芳哭声小了,阮清秋把人扶起来,问她:“何阿姨,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血仇血报!”何美芳咬牙切齿,声音嘶哑,恨得眼睛几乎滴血。
“我是问,您打算怎么对茹秀?”
阮清秋指着自己的心,沉声说:“她的这里,病了,需要您和家人细心呵护,即便是这样可能也一辈子医不好。”
这话让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何美芳终于理智回归,她心碎地望着呆呆坐在远处的女儿,竟不知如何是好,秀秀都不肯亲近自己了。
阮清秋再次叹气,试着给出建议:“您愿意听听我的建议吗?”
“小姑娘你说。”
何美芳回过头,表情认真得像一个聆听圣言的虔诚信徒,任何能让女儿好起来可能性,哪怕一丝一毫她也不愿放过。
“其一,带茹秀回家后,您如何与邻居亲人解释?毕竟消失八个月之久,你应该知道流言猛于虎,那些话也许会压垮她。其二,如何帮助她重拾自信,融入正常生活?其三,茹秀现在自卑敏感,最害怕的便是你们嫌弃她,也害怕与人接触,更害怕男性触碰,如果她一辈子不嫁人,你们能接受这样的她吗?”
“我就这么个女儿,我和她爸爸当然能接受!”何美芳斩钉截铁道。
只是前两个问题难住了她,久久没说话,片刻后才说:“阿姨暂时没想到怎么解决,但请你相信,我一定会努力解决这些问题!”
阮清秋严肃地点点头,“您看,方便请个假吗?我与您一道把茹秀送回去,然后还得赶下午那班车回家,不能在城里久待。”
“噢,好好好,我去请假,你先帮阿姨陪着秀秀,我马上回来!”何美芳胡乱擦干脸上的泪痕,迫不及待离去。
“可以把您的笔和纸留给我吗?”阮清秋指着何美芳大口袋里的笔记本问道。
拿到笔和纸,她折回李茹秀那里,翻开笔记本,唰唰唰写起来,把刚才与何美芳说的那些,以文字的形式,用端正的小楷字更加详尽地记录下来。
写好后,阮清秋静静看着愣了好久的李茹秀,努力组织语言,说:“茹秀,一会儿我同阿姨陪你回家,下午我就坐班车离开,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李茹秀终于从中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拼命摇头,眼里很快沁出泪光。
似乎只有眼前的女孩值得信赖,一听她要离开就慌张不安,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要、不要丢下我。”
“不要怕,那是你爸妈呀,他们想念你就如同你想念他们一样,他们会替你教训坏人,以后你可以给我写信,或者我写信给你好吗?”
说着,她快速写下自己的地址递给李茹秀。
远处,赶来的何美芳听到她们的对话,心里百感交集,恨不能亲手手刃了那些禽兽。
“何阿姨,我把事情写在笔记本上了,这是我的名字和地址。”
“好孩子,阿姨谢谢你。”
阮清秋笑着说不谢,与身着军装的何美芳一起把李茹秀送到军区大院。
接待的还是那个小战士,他朝何美芳敬了军礼,放三人进入家属院,阮清秋把帽子戴在紧紧挨着自己的李茹秀头上,挡住了那些好奇的目光。
“何主任咋这会儿回来了,还没到下班时间吧,这小姑娘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