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祯娘并没有多问一句,实际上祯娘这半年实在少同这些女孩子交往,并不知随着盛国公府姐妹们婚事逐渐定下来大家气氛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有些是原本不算亲密的突然亲密起来了,毕竟要分离了,之前有些许女孩子的小芥蒂似乎一下烟消云散。也有些是原本还算密切的,突然别扭起来。是啊,原本身份地位表面上一般无二的堂姐妹自此之后就是天差地别了,确确实实有些难以理清楚内心罢。
只是不管再是怎样微妙,只是于人前大家都没什么不同,祯娘一进来依旧是有大家一同欢欢喜喜接住说话。玉涓就指着玉浣新梳的髻道:“我以前从来羡慕母亲能梳这样的好看的发髻,只是今日见三姐是怎么梳成的,在不想了,累赘地慌。”
还不待祯娘说话,玉湲就道:“哪里累赘地慌?五姐姐平常从来不嫌弃这些絮烦,明明只有那几个发髻可选还有的倒腾,发饰也有选了再选。这时候倒是与咱们抱怨好看发髻费事,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她一下把玉涓揭穿,大家一时都笑倒了。又是说笑一会儿,大家人到齐了——不只是祯娘认得的那些,还有好多她从来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子。想来只有这样的添妆之宴才能让,所有人都来了罢。
这时候人齐,大家都把添妆礼物送上。她们这些女孩儿身上一丝一缕都是家里的,说来并没有什么闲钱,因此各送上两样针线就是了。至于那些珍贵的,自然有外头的父母奉上。
祯娘倒是不一样,她自己不说原来的月钱远远超过一般闺阁小姐,就说如今,她可是自己手底下有生意能赚钱的。若是她自己尽力量,倒是很容易置备出出彩的添妆礼物。只是这也没有必要了,这时候大概就是和光同尘了,总不能大家都送些针线,自己拿出一些金珠宝贝罢。
况且这些针线都是各人自己亲手所做,意义也不同。大家打开来放到晒嫁妆所在一起,玉浣一一看过果然是有些感动的样子,只指着几个盒子道:“难为你们了,竟都是自己动手的样子。你们有一些我是知道的,针线动的少的,不爱动的,做的略差一些的,这一回来看,我了我这一点子,竟似是都用了十分心意。”
与这些女孩子送添妆礼礼轻情意重,情分比价值重要不同,外头的送来全都是一□□晃眼到不行的宝贝。像顾周氏送来的墨漆贴金围屏二架都显得一点儿也不显眼,不过这也是顾周氏要的样子,毕竟她的身份也不好太招摇,压倒其他客人不是。
不过私底下她还是敬上了两千两银子的添妆,这个待遇大概其他女孩子不会都有,只有王夫人是孙女们才能,毕竟顾周氏是受王夫人的保护,一些不大相干的,她就不会想着白白出钱了。
本来就算是密切的关系,这一回出过两千两银子的添妆后,小王氏与顾周氏倒是越加亲密了。不是小王氏眼皮子浅,两千两银子就把她打到了——而是一个添妆而已就出两千两,这才把小王氏打到的。
就譬如玉浣这次出嫁,公府公中出了一部分,王夫人补贴一部分,小王氏这个亲娘补贴一部分,这样得来的嫁妆无论如何也算丰厚了。若是只算压箱银子,那就是两万两,算上所有东西,嫁妆大概在六七万两左右。
那么一个添妆而已顾周氏出两千两,就显得十分大方了。更何况顾家与各珠户开战的日子里小王氏陪着顾周氏拿银子砸开各个府衙后宅大门,已经完全晓得顾家的财力。
于是与各家妇人寒暄,她都是带着顾周氏的。周遭的人也不是没得眼睛,便问道:“这是哪家的太太?竟是十分眼生的样子,难道是刚来金陵没与咱们交际?这可不成,二奶奶快给咱们介绍介绍。”
倒是不用小王氏介绍,因为旁边立刻有人出声:“这便是你们孤陋寡闻了,这位最近可是满城皆知的,正是咱们脂粉队里的英雄——珍珠顾家知不知道?虽说是顾家,但是谁不知道都是顾太太在打理,很给咱们这些女人争脸哩!”
这样一说就没有不知道的了,毕竟这个事情前段日子可是轰轰烈烈。就算家里不是做生意的,因为地处金陵,这也是金陵本地的新闻了,大家平常闲话也该是提起过的。
顾周氏听到这样说,虽然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只道:“倒是各位奶奶太太们谬赞了,我哪里称得上脂粉队里的英雄,不过是恰逢其时,给我遇到这个大好事儿罢了。”
大家却当她只是谦虚,不过也因此更爱她人品一些了。毕竟比起一些暴发户嘴脸,还是这样的更让人喜欢不是。况且就算刚才的赞扬,有些不过是客气,可有些也确实是真的。平常这些深宅贵妇就算听说过有那个妇人做出了不输于男子的成就,那也是道听途说的,难得见到顾周氏这样的真人呢!
于是一个个的都开始找她说话起来,一时之间顾周氏倒是成了全场最红的人了——除了之前提过的缘故,再有一个是她身上有一种亲近人的气质,另一个大概就是金钱的作用了。实际上这个时代有了金钱,总会是可爱的。就算性子没有顾周氏那么得体,人也会自动想:她既然是能挣下这样多钱财的,那么性子古怪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顾周氏心里也是有些感叹的,这些贵妇人里头有许多原本该是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只不过自家如今变化天翻地覆,于是便有了前倨后恭。对此她一点也不觉得厌恶,只是高兴,自家发达了真是不错——这就是这个世上的道理,顾周氏从来不是一个反着来的。
也不管是真是假,总之很有几个谈到后头更是坐到一处吃茶说话了。一位白太太大概看过晒出来的玉浣嫁妆,道:“这就是嫁女儿的样子了,只可惜我是没得女儿缘分的,不然我与她从小打扮,从小攒嫁妆,那该是多有意思啊!”
旁边一位奶奶便笑道:“你也是不知足,已经连着生了三个儿子,谁不羡慕你?偏偏这时候说起这样的酸话来了。可见人是看不到满足的,一山还比一山高的,你这样儿子生的多的还想着差个女儿凑成好哩!”
又有另一位年轻一些的磕着瓜子道:“我家里那天魔星才七岁,因此今日没带出来。你是不知道养个女儿可比儿子费心多了,你只想着其中乐趣,却忘了要苦恼的事情多着!”
这话正说中了顾周氏最近的心坎,有感而发道:“正是这个道理了,话说男子有什么忧虑的?说到底将来也不会吃亏到哪里去!可是女儿呢,如咱们一般是无根浮萍,只能顺水漂流。于是不是最小也要偏怜,总想替她们打理的妥妥当当才是啊。”
顾周氏是说的心里话,在场的也都是妇人,自然都是有感触的,也是叹息了一回。说到后头有个就笑道:“难得咱们几个这样投缘一回,既然这样也见见各家孩儿,认得一番,当咱们这些人新作姨母罢!”
这话说出大家都是乐意的,于是凡是带了女儿过来的都遣小丫头去叫人。顾周氏也对身边跟着的红衣道:“你叫个小丫头去后头,叫住小姐,就说有几位姨母要见见她,让她快快过来。”
这时候祯娘正在与玉浣这些人玩儿——玉浣是其中领头的,虽然她作为主人已经尽力周全到的所有人,但是奈何来人太多,她无论如何也照顾不过来,最后也只能是大家抱团各自玩罢了。
所谓人有亲疏。像是祯娘这些一同上学过,差不多有整日呆在一起的到底玩到了一处。玩着玩着,大家忽然商议起起东道的意思,也是玉润的话:“说起来咱们一个个的也要出门子了,从此以后要凑齐再难了,不如最后轮一次东道罢!”
这样的事儿自然没有不赞同的,都只道是‘主张的是了’。当下就似乎是要按着年纪排定日期的了。轮到祯娘的日子竟是本月最后一日了,不过这也没什么,立刻就应了下来。
然后就是孙家姐妹里的姐姐,她却是脸色通红,半日也没有言语。玉浣立刻知道不该说这话了,还好原来与孙家姐妹住在一处的玉滟笑着解围道:“你们不要缠着孙大姐姐了,她如今自在家住着,离着这边远,又不比祯娘家就在后头,竟是咱们不方便去的。罢了,让玉淙挨着祯娘罢。”
于是下月初就说定了玉淙起头,只是又道:“初一难为,家里那时候有客到,又有人怕是要与祖母母亲出门上香的,不如往后挪一日。”
最后玉淙便是初二,之后还有玉滟初三玉湲初四等不必细细提出。
就在众女孩子正说笑玩闹的时候,祯娘身边红豆已经远远看见在顾周氏身边服侍的一个小丫头的身影,于是赶紧招了招手,叫她过来道:“这时候怎么浑跑的?难道是太太有事吩咐?”
那小丫头已经寻了一会儿了,可是急的脸颊通红,这时候总算找见人,于是松了一口气,赶忙道:“姐姐去告诉大小姐罢,太太在前头与其他奶奶太太说话,一时说起,要让小姐见见人。”
红豆点点头,立刻在祯娘耳边说了这个——大家这时候都看见有人过来寻祯娘了,倒是并不意外祯娘会辞别道:“我母亲似乎在前头寻我有事儿,只得先去了。”
等到祯娘到了前头的时候顾周氏那一圈妇人周围已经站了三个女孩子,有大有小,不过差不多都在十岁到十三四之间,祯娘倒是比她们都大一些。
这样的情景祯娘不是没经过的,也算不得什么大场面。于是姿态娴熟优雅行礼,是挑不出一点错处,完全能够当作礼仪模板的样子。几个妇人见了,一时道:“啧啧啧,这一排小姑娘站在咱们面前,真是水灵灵的,好似咱们年轻时候。”
另外有妇人嘲道:“你且算了,我是知道你的,你就是年轻时候也没有这般好看过!”
说着这妇人抓住祯娘的手,称赞道:“顾太太家的女孩子真是生的可人意,我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了!”
说着她就对身边丫鬟点头,原来叫来这些女孩子来之前,她们已经提前准备了一些表礼。虽然不是出门前就备好的,有些仓促,不过到底不曾失礼。每个女孩子都是一般无二的,两对小花簪,两个荷包,里头装着金银锞子。
从这里开始,每个妇人都送出礼物,顾周氏也不例外,给祯娘之外的女孩子送了表礼。
送过表礼之后按理就该各个女孩子回去了,不过一开始抓住祯娘手的妇人似乎真的格外喜欢祯娘,真是看了又看,只道:“天底下人都是讲究眼缘的,我才见你家女孩子就喜欢的不行,只可惜你早早把她许了人家,不然我忙不迭讨她做媳妇。”
第78章
“说起来如今小姐可是讨人喜欢, 几个太太都是赞过的。其中更有些也是可惜小姐早早定下了婚事,倒是恨不得立刻让小姐进她们家的门一般——看看这些人家, 有的是富贵双全样样都好的。太太怎么看?”
顾周氏对着说这话的文妈妈似笑非笑一番, 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原本不过是一个普通妇道人家, 但是生意做了这许多年, 也不至于同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一般。凡是事后做了决定,抛弃后想要更好的,得到后只求没有更好的, 这也太蠢了!”
顾周氏忽然想起王夫人曾说过她是一个最晓得取舍的,她不由得叹道果然是人老成精, 说的中中的。接着道:“我是出手不悔的,若是一山望着一山高, 哪里又有个知足呢?更何况,更何况——”
“更何况难得一回触动了小姐的心肠,别的暂且不论, 这个就能决定所有了。”文妈妈替顾周氏说到, 这时候她的神色也带上了笑意。原来她不过是试探之语, 实在是最近这样若有若无的动作太多, 她有些吃不准顾周氏的心思, 生怕她会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