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明沉默。
高淯走过来,“皇上,殿里已经清扫干净了,被抓的那名刺客也已经派人押下山。”
元玺帝点头,“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侍卫撤出佛堂,非明也走过来,将暮幻从蒲团上拉起来,“我们去后院走走。”
暮幻乖顺地跟着非明离开,她知道,有些话,方姨和元玺帝终归是要说开的,
偌大的佛堂空荡荡的,元玺帝站在殿内,望着佛像下单薄的背影,久久无声。
那是他惦念了十几年的人。
他恨过她,恨她的不告而别,恨她的固执,可更多的时候爱大过于恨,他对她只有无穷无尽的想念和愧疚。
曾经他有满腔的话想要对她说,可如今当她真实的出现眼前,他却发现自己连喊出她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蒲团上的人缓缓站起来,转身对他的眼眸。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原来岁月真的可以磨平一切,原来再次面对他的时候,她是可以这样的平静。
方念离微微一笑,“皇上,好久不见。”
一声皇上,满满都是疏离之感。
他们都已不再年少,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方念离容颜不减当年,但整个人的气质更加清冷,而眼尾浅浅的细纹也在无声地提醒着元玺帝,他们分别的这些岁月都是真实存在的。
元玺帝朝她走了几步,声音有些沙哑,“念离……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方念离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方念离淡声道:“榕州山清水秀,我忙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其实在高淯找到我们之前,我一直过得很好。”
元玺帝垂下眼帘,“念离,你还在恨朕吗?”
方念离转过身去,佛珠捻在手里,“我其实早就不恨你了。”
因为恨也没有用,她不想永远陷在痛苦里,唯有接受事实。
元玺帝道:“当年的事情,朕可以解释,朕一完成登基大典离开就带人去咱们约定的地方找你,这些年,朕也无时无刻不想……”
“皇上,”方念离冷声打断他的话,“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与你之间有着十六年不可磨灭的时光,一切都回不去了……”
元玺帝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重复,“一切都回不去了……”
方念离又道:“当年的事情,我不怪你,也是我自己少不知事,自私地希望你与我一起抛开一切,却忘了你也有你的责任,世俗的隔阂是消不掉的。”
元玺帝自嘲地笑了一声,“可是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愿回到朕的身边,对吗?”
方念离轻轻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是。”
虽然心里早就有答案,但听到她亲口说出这个字,元玺帝胸口还是会隐隐作痛。
“如果今天朕没有亲自来这一趟,朕或许还是会希望你随朕回宫。”
方念离问:“可是,你来了。”
元玺帝叹了一声,“你的儿子很聪明,他让朕亲眼瞧见皇后的人是怎样对你下的手,他想让朕放弃接你回宫的念头。不得不说,他这一步棋下得很好。”
方念离道:“他是为了护着我。他是聪明,但过得比你所知道的辛苦。”
“朕也曾以为,能护你周全。没想到还是让你过得这样担惊受怕。”元玺帝道。
“你从前总是不信我说的话,可是如今你瞧见了,我身在宫外尚且活得这样小心翼翼,更别说进宫。后宫女人的争斗是休止的,这一点,你其实很清楚。”方念离道。
元玺帝微微颔首,意识到她看不见,又道:“所以,朕已经决定放开你了,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你就去吧。”
说着,他的喉间发酸,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你放心,皇后的事情,朕会处理好,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打搅你。”他顿了顿,“朕也不会。”
方念离侧头看他,良久才扯了扯嘴角,笑得苦涩,“谢谢你。”
元玺帝却笑不来,他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情绪。
“朕已经为晏玦赐婚了,是你疼爱的那个姑娘。你放心,朕不会再为难他们。时候不早了,朕宫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皇上,”方念离回首叫住他,“我只求你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
元玺帝顿住脚步,“你说。”
“晏玦,他是个好孩子,他能有今日,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但是,他不是你的影子,不要让他成为第二个你。如果有朝一日,他想做回他自己,请你务必答应他。”
元玺帝沉声回答:“好。”
方念离欣慰一笑,“谢谢你。”
又是一阵心痛,元玺帝拧紧眉目,垂下的长袖里双拳紧握。
他道:“或许有些话,如今说已经没有意义的。但是有些事情,朕还是想让你知道。当年朕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宫了,可宫人传来消息,先皇病危,二皇兄意欲谋反,朕不得不赶回去。最后二皇兄被拿下,先皇咽气前当着朝中几位重臣的面拿出早已拟定的传位昭书,要将皇位传于朕。当时朝局混乱,需要有人接过江山重担,念离,我走不了,这才负了你,但朕心里永远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