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在小时候破庙中毒那一次就亲眼见到了一个圣火教徒的中毒死亡，那时虽然也害怕，但却觉得那人咎由自取，况且很有可能是死于意外。但今天的境遇猛击他的心灵，对红灵儿的恐惧甚至超过当年那个心肠歹毒的蛊婆婆。他怎么也不明白日间还是一个慈悲的女菩萨，晚上怎么就变成了冷血的妖女。

与红灵儿相处了这些日子，从未觉得她如现在这样可怕。无论是用陷阱捉拿自己，还是用皮鞭抽打自己，他都觉得只不过是她刁蛮胡闹；打劫娶亲队伍时，那也不过是他胡作非为恃强凌弱，充其量算是个恶人；直到白日里她惩恶扬善锄强扶弱，才看到了她可爱的一面，认为一个姑娘心肠总归是善良慈悲的，可现在，看着血泊里孤独站立的身影，他觉得自己错了，错在自以为了解了她，这才是她的真面目，一个杀人如草芥的妖女魔头。

当一个人自以为了解另一个人时，往往就会被对方意想不到行为的震撼心灵，幸运的可能是惊喜，不幸的可能会是惊恐。

红灵儿就从李楚的眼中看到了鄙夷与憎恶，俏美的容颜立刻挂上一层寒冰，冷声说道：“你觉得我不该杀他们？”

李楚眼中茫然，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真的该死吗？虽然他们的确不是好人，甚至每一个受过他们欺负的人都想他们遭此报应，即便是人心的意愿，难道他们就该死吗？”

李楚也给不了自己一个答案，他从前从未想过这些问题，自从下山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情，他发觉自己要思考的答案实在太多，江湖的真面目与自己从前的想象有太多的出入。

他自己都无知觉的摇了摇脑袋，眼中茫然又痛苦：“我不知道。”

他本以为红灵儿留在这里是为了教训这些前来报仇的恶人，或许会打折一些人的腿，或许会让一些人留一些血，在他心里这已经是足够的惩罚，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对一个人的惩戒是可以要了他的命。

这些死去的人若是知道今日的遭遇，他们还会出现在这里吗？或许仍旧会，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信因果报应。

红灵儿没有再问，她已经从李楚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不过，这答案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绝不会因为一个毛头小子的态度而感到羞愧或是内心不安，她还是她，手中的长鞭还会沾染鲜血，这些人也绝不会是她最后终结的生命。

她默默的转身，不再理会李楚。长鞭舞动，卷起院中一具具尸体，全部抛向了草屋内。

一根火把在空中旋转着落在了草屋棚顶，瞬间燃起了熊熊火焰，草木落下，转眼间草屋轰然坍塌，被火海覆盖，在这火焰中间，还有腾腾青白色的火苗，那是尸体燃烧成的火焰，如同一张张鬼脸在火焰中挣扎，想要冲出火海，却未来得及就被火焰的高温融化，更有噼啪的爆响从火海中传来，还有阵阵焦臭，那是燃烧尸体才会发出的怪味。

李楚闻着又一阵恶心，强忍着没有再次呕吐。这一回他亲眼所见红灵儿的残忍，竟将尸体全部焚烧，毁尸灭迹，这一切做的那样娴熟。此时火焰的红光将天空染得通红，也将红灵儿的脸清晰的照映出来，看着不在娇美可爱，而是一张冷漠的容颜，让人心底生寒，即使是熊熊烈火也无法产生温暖，即使火焰窜进他的瞳孔，也无法融化她眼中那冰冷的寒意。

江湖怎么会是这样？

李楚难以相信。

“走！”红灵儿飞身上马，鞭头卷起套在李楚脖子上的铁链，缠在了缰绳上。

李楚就像是失了魂魄，行尸走肉一般跟在马后，走向下山的小路。他一时间无法承受这残忍的屠杀，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可以跟着这个眼前的妖女，他感受到跟着她走下去，那里通向地狱。可他不能不跟上，他知道这里是不能逗留的地方。

李楚默默的跟在马后，神情愁愤，一声不吭。但此刻在他的内心，良心与软弱正在进行着激烈的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