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曦宫和景晨宫比邻而建,前者是大皇子司马若的寝宫,后者则是三皇子司马锐的居所,这两位皇子一直被认作是皇位继承人的最有力的竞争者,就连宫殿都相邻,日日被比较,被评论的日子让两人形成了完全不同的性格。
司马锐很好地适应了这种尔虞我诈的生活,别人狠,他就比别人更狠,而司马若,无疑是这场政治斗争中最悲哀的角色,他的每一次反抗都是走投无路时的哀鸣。
景曦宫的某一处隐蔽的角门,一个身着黑色披风的女人静候了秦玉暖许久了,远远地看着秦玉暖过来,便是着急地迎了上去。
“平郡主你总算来了。”
秦玉暖揭下帽檐,看了眼前这个女人一眼,细眉秀目,是个典型的江南水乡的温婉美人。
“不是每个人都像杨才人这样胆大的,”秦玉暖一语既出,眼前这个女人已经是羞愧地低下了头,秦玉暖语气缓了缓道,“不过杨才人能够想到借助贡品传递消息,着实胆大心细。”
杨才人摇了摇头:“不是我的功劳,是那日大皇子托了人来求我,芸贵妃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得不答应。”
芸贵妃居然还会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妃嫔有救命之恩?秦玉暖的面上立刻显露意思诧异,杨才人便是急急接道:“其实芸贵妃并非常人看到的那样坏,很多事情,她也是不得已的,毕竟宫里头,不是你死就是……。”
“杨才人,”秦玉暖冷静地打断了杨才人的话,“你若是真想让我帮助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就不应该继续在这里废话吧。”
杨才人连忙引着秦玉暖进了后门,边是说道:“如今景曦宫里的大部分宫女和太监都成了皇后娘娘的人,三皇子甚至可以直接从景晨宫观察到景曦宫里的动静。”
入了内殿,和外头歌舞升平的国宴相比,这景曦宫的内殿阴森让人有些胆颤,甚至连一个伺候的宫婢都没有,偶尔从昏暗处传来几声女人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干哑、阴沉、带着绝望的尘土味。
杨才人已经默默退下,借着从窗口洒下的月光和秦玉暖手上的烛台,秦玉暖隐约看到了正伏在床榻边上使劲用手扣着喉咙拼命呕吐的塞淳,断断几个月没见,塞淳看起来已经不再是围猎场上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女,她面色饥黄,就像是一个难民,她抬眼看了秦玉暖一眼,眼眸微闪过一丝惊讶,片刻便是一种释然的口气:“怎么?你也来了?是皇后娘娘派你来送我上路的吗?”边说,塞淳又边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小腹,“你们太狠心了,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我知道每次皇后娘娘送来的安胎药实际上都是害我的东西,我会把药全吐出来的,我不会让让她得逞的。”
秦玉暖没有说话,身后只是响起一声茶盏跌地的声音,司马若正捧着一盏热水站在门口,而秦玉暖的出现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平郡主。”司马若疾步走近,扶起了身子歪斜无力的塞淳,“你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懂我画里的意思。”
秦玉暖淡然道:“北狄盛产牛羊,大皇子你以牛羊代指你和来自北狄的大皇子妃,你们被充满荆棘的栅栏拦着,意思就是你们其实已经被软禁,而那个拿着锐利匕首欲要宰羊的贵妇,若是我没猜错,你们说的是陈皇后想要借助司马锐的手向你们动手,是不是?”
“不,”司马若摇摇头,神色有些紧张,“我担心,陈皇后真正想要动手的,是父皇。”
秦玉暖一惊:“皇后娘娘想要对当今圣上动手?”
“嗯,”司马若沉声道,“我本以为,陈皇后动手的对象是我和母妃,如今母妃也因为得了风寒在宫里头静养许久了,而景曦宫也在半个月前彻底和外界失去了联络,可自从昨日开始,我却发现监视景曦宫的大部分高手都撤离了,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今天应该都去了父皇举办国宴的永昌宫。”
“大皇子何以这么确定?”秦玉暖微微挑眉,期初她以为只是要来帮助司马若逃脱困境,可是如今若是牵连到了皇上,那便是非同小可。
司马若清然一笑,他这一脱俗的笑竟让秦玉暖都觉得有些恍然,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能够笑得如此淡然飘渺。
“泥土。”司马若继续笑道,“我昨日,在院角下发现了景曦宫不可能有的泥土,那是专门用来饲养绿色海棠的西夏御泥,而为了这次国宴,昨日父皇就已经下令将所有的绿色海棠都搬到了永昌宫做为点缀,由此,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断定,平郡主,你可信我?”
秦玉暖默然,幽深的眸子与司马若同样深邃不可方物的眼眸对视了良久,这次牵连太大了,若是一招走错,那便是满盘皆输。
景曦宫的夜,是如此的静谧,静到可以听到三个人单薄却有沉重的呼吸,静到似乎可以听到永昌宫,那笙歌艳舞间刀剑出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