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紫棠隔着门禀报,“侯爷、夫人,外院管事来报,说仪郡王拿了拘令来咱府上要人。”
孟芫听了心里一动,怎么又是仪郡王?
慕淮知道她担心,安抚她躺下,“娘子别急,大概是因外院那两个刺客,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出去看看。”
说着,他起身穿衣下地,临出门前又吩咐紫棠伺候孟芫沐浴。
孟芫便顾不得担心,只剩下羞臊了,倒好像先头将丫头们遣走,专为了闺中秘事一样。
慕淮没在外院耽搁太久就回了二进正院。
孟芫简单沐浴了一回,这会儿正坐了妆镜前通头发。
屋里掌着灯,却没留旁人,慕淮上前,极其自然从她手里接过篦子,无比纯熟地从发顶往下顺。
孟芫半转过头看他,“夫君回来了?外头的事可都解决了?”
“放心,不是什么要紧的。”想想又道,“仪郡王本就和刺客一事有些牵连,此番同圣上提出要亲审也在情理中。”
孟芫放低声音再次询问,“那侯爷可否给我讲讲,此前那几回,仪郡王都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又是否对侯爷你抱有敌意?”
慕淮先头餍足了,这会儿也总算有心思和孟芫细谈。
“娘子要是不嫌烦闷,我就将我那几辈子如何过活,又如何身死的旧事同你分说清楚……”
慕淮的第一世,也同这辈子一样,从十几岁起就随着亲兄长上了战场,又兼挑起光耀慕府门楣的大计。
皇帝也十分器重,将他从军中小小执戟郎,一路提拔起来,直至他做到凌驾于六部之外的京畿帅守节制指挥使,单独受命于皇帝,不知招惹了多少人的忌惮和仇视。
在慕淮年满二十后的次年端午,老皇帝突发急症驾崩,彼时被册立为皇太孙的仪郡王继位,慕淮作为先帝心腹,没有受到重用,反而被诬做佞幸谗臣获罪抄家,那也是慕淮最郁郁不得志的一段时光,彼时孟芫对他不离不弃,两个人在山间猎户棚屋里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后来慕淮在一次外出时卒于盗匪偷袭的毒箭下,终时离着他二十一岁生辰还有两个月。
慕淮第二次重生在他十四岁那年,彼时兄长过身不久,他曾一度犹疑,是按着前世那般效忠于帝,再想法让天子改立别的皇子为继?还是直接投了仪郡王,提前赚个从龙之功?
最后因前世被仪郡王抄家夺爵,到底心里意难平,干脆选了第一条路,仍旧忠心耿耿做他的佞幸奸臣,且处处针对仪郡王,甚至暗中使力,放任别的皇子在夺位过程中杀了仪郡王灭口。
可是老皇帝还没驾崩,就对慕淮生了疑心,将他架空束之高阁,慕淮失了权柄,往日他为了皇帝惩治的那些权贵皆对他落井下石,甚至有人暗中派了死士痛下杀手,孟芫就是在有次两人出门时替他挡了箭,不治而亡。
到了第三辈子,慕淮重生在十六岁头上,他已经对自家死因产生了怀疑,为什么一次两次,都有人煞费苦心要他的命?若说有灭家之仇,总该在他身死前现身,当面羞辱或施虐才好解心头之恨。
可每次他亡命,都是乱中暴毙,不像是寻仇,倒像是灭口。
慕淮不得不将视线稍做转移,他开始疑心,自己屡次遭害,会不会和坐了龙椅那位有关?或者说,和皇位有关?
于是他故意赴围场涉险,暗中观察刺客的表现,真给他捕捉到些蛛丝马迹,但却没能串联成完整的线索。
所以几辈子下来,慕淮除了和自己血脉相连的祖母顾氏、和自己祸福与共的娘子孟芫,再敢轻信任何人了,皇帝也好、仪郡王也好、那些在他手里被抄家灭门的权贵也好,皆可能成为朝他索命的无常。
慕淮将这些事讲完,月已中天。月月
孟芫惊觉,自己的夫君真真是在刀尖上搏命,神色越发担忧起来。
慕淮倒觉无所谓,“老天要收谁,哪个也走不脱,但你们既能同时重生际会,那就说明我命不该绝。娘子往后不必过分操心,我此番心里有些盘算,定会万分小心留意。”
孟芫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安抚,毕竟想要慕淮命的人太多,她们夫妻两个,当真能防范得过来吗?
且还有一层,东西两府中是不是也潜藏着虎狼之心,意欲取慕淮而代之,这都是未知数。
孟芫稳了稳心神,终于坚定了初心,“任外间风霜刀剑,妾皆愿以死生契阔共白首之约。”
第45章 【风起青萍】
天色微明, 小厨房的烟火气已经唤醒了早起的仆从。
甘婆子和冯厨娘关系一向交好,这会儿二门还没开也不须她守着,她索性一边帮人家择菜叶子一边闲话, “你说也是怪了, 咱们侯爷从前也算是个杀伐果断的豪杰人物了吧?怎么我瞧着,似是被咱们才入府没几天的新夫人给降住了?”
厨房里的大师傅没在, 除了她们老姐妹之外, 只有个烧火丫头,且还是冯厨娘的干女儿,唤做小叶,所以她们也没个顾忌, 什么都敢议论。
冯厨娘一边拿蒲芦沿着铁锅洗刷,一边漫不经心答话,“你没听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吗?尤其这新婚的小夫妻, 还不是蜜里调油,任是百炼钢也得化成绕骨柔。你白日不来厨房许不知道,咱们侯爷宠夫人已经没个边沿了,平日里三餐五点不重样地让预备, 稍微不合口味就要寻了新厨子给做, 昨晚竟是半夜让生了灶, 只为夫人随口说了一句想吃金银酥八件, 那油酥岂是一时半会做得的?最后还是夫人阻了,才饶了做点心的大厨睡个下半夜的回笼觉……这还只是开头, 你瞧着吧, 这要是等到夫人有了喜信,任他龙肝凤髓,侯爷也要想法淘弄来。”
甘婆子闻言频频点头, “咱们侯爷和夫人也当得起这句英雄美人了,别说夫人,你就看夫人带来哪些,哪一个不是油光水滑的标志人物,我看咱们侯爷和夫人定会恩爱不疑,那四位日后不知要便宜哪个?”
冯厨娘再了解她不过,“你这不会是替你家二福惦记着吧?我跟你说,可别打不着边的歪那主意,纵使那几位日后没被收了房,也轮不到咱们这些灰头土脸的,府里年轻侍卫大把去了,再不济还有外头的掌柜管事们……”
甘婆子被戳穿心事只瘪瘪嘴,“那可未见得,兴许我家二小子是个有福的呢?”
冯厨娘几乎要笑掉大牙,“你这真是眼里肚皮宽,你就用脚后跟想,那金子银子样养出的人,就算落到外头去也不会埋没在灰堆,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正说着话,到门口搬柴的小叶突地闹出动静,“青萍姐姐早,你这会来取膳吗?眼下还没做得呢?”
屋里的两个人立刻就收了声,这位可是夫人身边最细心仔细的一个,要是给她听去一句半句,可不是闹着玩的。
青萍是来替孟芫传话的,今日初五,慕淮要带了家中女眷去庙里敬香,孟芫让厨下备些素点心,也好来回路上打打牙祭。
甘婆子最中意的其实就是这一位,但她此刻心里有鬼,只打了招呼,却不敢继续留下碍眼,借口要准备开门了溜边出了厨房。
青萍只打眼看了一回,把话带到便回了正房。
因要出门,慕淮和孟芫难得起个大早。
青萍进屋时,慕淮正捧着孟芫的脸给她画眉。
“娘子瞧今日这眉我画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