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和平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也不知道余欢和梁成东在干什么,紧接着房门便关上了。关门的声音很轻微,在黑夜里却格外刺耳。余和平吁了一口气,既为自己的母亲得偿所愿而高兴,又莫名有些失落。
紧接着他却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他愣了一下,然后便是上床的声音,梁成东又躺到了隔壁的床上。
余和平吃惊地翻过身来,看向对面的床铺。梁成东却为他突然的翻身吃了一惊,问说:“醒了?”
余和平不知道为什么心口有点发紧,说:“你怎么没去?”
梁成东大概不知道要如何跟他谈论这个话题,半天没说话,只传来尴尬的笑声。余和平说:“梁叔叔,你是正人君子。”
“什么正人君子……”梁成东这一下是真的被这个古老而戏剧的词语逗乐了,说,“睡吧,明天早起。”
梁成东注定不会跟他谈论和余欢的任何事,尤其是这种事。余和平“嗯”了一声,翻身平躺,眼角热热的,似乎有热泪涌出来。
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感动,或者说伤感,这莫名其妙的暖流在他心里荡漾。但他心里是喜悦的,好像因此觉得梁成东更可托付,更值得信赖,他的人生好像都跟着有了希望。
余和平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十六岁那一年,那时候余欢的相好还是个街头混混,背上纹了一个老虎头,他曾看到过余欢猩红的指甲深深地抓进那纹了老虎的皮肉里。而正是这个纹了老虎头的男人,成了压垮他们母子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余和平在梦里对着那个男人的脸,那个男人叼着烟,哂笑着,托着他的下巴说:“长的跟姑娘似的,俩眼水汪汪的,跟你妈一样勾人。”
“我跟我妈长的不像。”他说。
那男人笑,说:“可你身体里住了个娘们。”
余和平低下头来,继续剥瓜子,等到再抬起头来,就看到余欢只着内衣,站在卧室门口斜眼看他。他一惊,手里的瓜子就掉在了地上。
其实他跟那个男人也没什么,那男人只是嘴巴上有些流氓,并没有欺负过他,只是在那个闷热的午后,和余欢狂欢之后穿着大裤衩出来,让客厅里看电视的余和平给他剥瓜子吃,说了两句不着边的话。可能那时候的余欢正为自己日益枯萎的身体和第一根白头发而惊慌,可能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受不了自己有些女里女气的儿子,所以她给余和平身上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疤。
从此以后,余和平对她历任男朋友都躲着走。余欢曾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那些粗俗而恶毒的话深深烙在他的心里,他瞧不起余欢,因而更痛恨自己,所以不允许自己真的成为余欢嘴里所说的那种人。
但他今夜又梦到了这么不愉快的过往,家里一片狼藉,余欢的手还在抖,他被鲜血染红的眼睛恶毒而。他想他要让余欢供他上大学,他要吸干余欢的最后一滴血,等到大学毕业,等她以为她终于苦尽甘来的时候,一脚蹬开她。那时候他就自由了,在解脱的同时获得报复的满足感。
“和平,和平……”他听到梁成东在叫他,他心里一惊,想要睁眼,却发现眼睛滚烫,烫得他掉眼泪。眼泪混合了眼眵,所以睁开的时候依然看不清东西。他的嗓子比昨天还要疼,头更疼。
“昨天就有点不舒服……”他听见余欢轻声说着什么,接着便是梁成东的声音:“那你也不说,他也不说,还逛了一下午。”
余欢说:“没事,打一针就好了。”
梁成东将他扶了起来,说:“和平,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他没有动,梁成东就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他躺在梁成东的臂弯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不同于他身上腐朽的味道,他觉得梁成东身上的味道是含着希望的,暖且干净。他忍不住多吸了几口,好像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抓住了梁成东的衣服。
他烧到了四十度,在酒店不远的诊所里挂了吊瓶。但他其实觉得还好,并没有烧的要死的感觉,梁成东却是很震惊的,他觉得四十度是要死人的。
周日的行程就这样泡了汤,余和平去看余欢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梁成东对他关怀备至,即便觉得这关怀里有一半出于对他母亲的讨好,余和平也觉得很开心。
昨天他嗓子痛,可还是跟着吃了火锅,所以今天嗓子都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咽喉炎症很重。梁成东买了清粥小菜,他还是不能吃,一咽东西就疼,梁成东问大夫:“怎么打了针也没管用?”
“梁老师,药到病除也得有个时间啊。”大夫无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