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翦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惊讶地盯住他,不敢置信地问:“难不成,你真的是跟解忧问的?天,可是在哪里,什么时候,我们怎么都没听解忧说起过?”
解忧的身份特殊,此时又是皇甫华章刚刚去世不久,所以小哥和小嫂子乃至汤家上下每个人都对解忧保护周密。可是根本就没听说过詹姆士曾经跟解忧单独见过面啊!
詹姆士却显然不想回答,燕翦就急了,也忘了自己要逃开他,只顾着解忧的安危便自己奔过来立在他面前,逼视着他:“你说啊!你究竟怎么寻到空当见到解忧的?!”
如果他都能找到空当见到解忧,那就是说别人是不是也有可能?那解忧岂不是不安全?
她面上写满了深切的担忧,詹姆士看得微微皱眉。
“汤燕翦,解忧又不姓汤。你只是自认为是她姑姑,可是你其实根本就不是她姑姑!”
“可是我爱她!”燕翦急了,劈手捉住詹姆士衣领:“你倒是说啊!”
詹姆士怔住。
从小他的父母、兄长,亲族,虽是至亲,却个个都只顾着他们自己,他从未感受过来自亲情的真正的、确切的爱。于是燕翦这种根本没有血缘的亲情,在他看来就更是陌生,更是不可理解。
他沉一口气:“幼儿园。”
燕翦转了转颈子。
是啊,解忧只是白天在幼儿园的时间,才会不在家人的视野里。
詹姆士狼狈地解释:“手下正好有孩子要上幼儿园,我就帮忙给送进跟解忧同一间。每周都有亲子活动,我就冒充了那孩子的家长一起去。”
就这样才跟解忧说上了话。
可是让他狼狈的是,他第一次去的时候,就被解忧认出来了。他还一本正经跟解忧自我介绍,说是戴维的叔叔;可是解忧娇俏的眸子四处打量了一下,见没人留意,便捂住小嘴巴笑得贼贼的,压低声音凑在他面前说:“我认得,你是我的叔叔,你叫詹姆。”
只上次在汤家一眼,小燕子和妈咪远远地指给她看过一回,她便记住了。
谁让他们都有同样的蓝眼睛,谁让他们血管里流着相同的血。
那一刻他也忍不住湿了眼睛,心里第一次生起对这个孩子的感情。然后多次有机会在幼儿园相聚,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也开始不自觉地给解忧带来些小小的礼物,陪解忧打秋千做游戏……解忧也乖巧地答应他,不将这件事告诉给家人。
解忧彼时扒着他的肩膀,捂着嘴低低地笑说:“詹姆叔叔是不是怕没面子呀?”
燕翦听罢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下意识,她想警告他离解忧远点儿;可是……却又当想象到这一对明明有血缘关系,却隔着心的沟壑的叔侄两个相处的画面,忽然觉得好窝心,好感动呢。
那狠心的警告,忽地就说不出来了,反倒眼窝里热热的,忽然想要流眼泪。
解忧这么小就失去了父亲,而眼前这个家伙——虽然霸道又强势,又何尝不也是一个孤单的小孩儿?
她努力地笑:“可是怎么都想不到,皇甫华章那样的人,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留下门锁的答案……一百道,呵,啰不啰嗦啊。”
嘴上这样说,她却止不住落下泪来。
因为那些啰嗦里,反倒是蕴藏着一个父亲对女儿深深的感情。一百道问题,一百件小事,可是对于那个当父亲的人来说却都是鼎鼎大事:重要到可以打开他重要的办公室,重要到甚至可以左右佛德集团未来的归属。
尤其,倘若肯再深一步思量,就更能体察到那个父亲更为深沉的动机:他是亲手放弃了佛德集团,可是没人比他更清楚佛德集团在没有他之后的局势;是他一手创造了詹姆士与林奇父子的鹬蚌相争。
如果他还没死,他若回来,随时还能渔翁得利,拿回佛德集团;而他这一系列问题则是在做一个回不来的准备。
他彼时也许在想,倘若他真的回不来了,在林奇和詹姆士之间,他该将佛德集团真的留给谁?——他留下的答案是,他想将佛德集团留给一个对解忧有感情的人。
那一百道近乎啰嗦的问题,需要大人跟解忧之间耐心地见许多次面,说许多的话,要赢得解忧的喜欢才能得到确切的答案……而整个得到答案的过程,甚至可以说会需要旷日持久。那么最终能得到全部答案的人,必定是一个对解忧有耐心,能让解忧接受的人了。
所以可以说,皇甫华章最终是将这个选择的权利留给了自己的女儿。这当中也隐藏着一个对詹姆士的考验——如果詹姆士选择恨解忧,如果詹姆士选择漠视这份血缘的联系,那么詹姆士就也无法打开这间办公室的门。
燕翦的泪落下来就停不住,她哭着瞪他:“皇甫华章是用这个公司,来跟你交换,换你承认解忧的血脉,你懂不懂?你还对解忧那么冷淡,你还从来都没抱抱她……她现在,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叔叔了,你知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