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女子,说起这样的话来更多还是自责:“我知道是我不堪,如果先生想杀了我,我也可以理解。只是请先生再忍耐一下,待得解忧安全回来,先生再要了我的命也不迟。”
皇甫华章一张脸,血色尽去。
她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她的敷衍,这反倒是她的实话。
因为这是她潜意识里的决定,是她自己都无法克制的。而这原因是由于他控制了她的显意识而已……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他这其实还是在明知故问罢了。问到底,也还是自己的矛刺痛了自己的盾。
他深深喘息,缓缓摇头,伸手向时年:“不,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是你的丈夫,是解忧的父亲,我却没能保护好你们两个,才让你们遭遇了那晚的事。”
时年也是一怔,心下的疼痛缓缓漫开。
其实此时此刻,她宁愿他跟她发脾气。
他伸手向她,蓝眼如翠:“原谅我,回来,好么?”
时年情不自禁走过去,握上了他的手。
时年不知道,在她背后的方向上,汤燕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眼睁睁看自己的心上人走向另外那个人,即便知道她还没完全醒来,可是这种滋味也是叫人失魂落魄。
时年没看见的,皇甫华章却都看见了。他蓝眸中闪过欢喜,然后便垂首吻在时年的手背上,柔声道:“刚刚是我的错,是我不问青红皂白就乱发脾气。念,原谅我,原谅我这些日子来为了解忧实在是太着急。”
时年便也点头,“先生你别这样说。”
他扬起蓝眸含笑摇头:“我没说错,没保护好你,就是我的错。不过不管是谁错,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再不提那个晚上,再不提不相干的人和事。”
时年凝望着他的蓝眸,感觉那是海,是风云海浪一并卷起的漩涡,将她不断吸了进去。
她要深吸口气才定住自己心神,随之柔顺点头:“好。”
她想,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救解忧,在孩子的安危面前,大人的这些事当真不算是可以暂时撂下的。
“那你去休息吧,我有事还要与这位客人聊。”皇甫华章的唇便未曾离开过时年的手背,极尽疼惜之意。
时年的脸便红了红,温婉点头:“好,那我去了。有事的话,随时叫我。”
她走向门口,感觉到脊背上始终钉着那两个那人的目光。两道灼烈如火,两道则沁凉似冰。她忍耐着没有回头,一直走到门口。森木打开房门来迎着,她才终是忍不住,扶着门把手回眸望了一眼。
无法自控地,目光只是飘向了那个外来的客人。
不过一瞬,她便急忙收回目光,又朝皇甫华章莞尔一笑:“那我先失陪了。”
森木几乎是立即扶住她手臂,将她带出门外,继而毫不留情地关严了房门。
顾着规矩,森木关门也是优雅地一点动静都没发出,可是在时年心里,那扇门关上之后还是在静默里发出了隆隆的回声。
时年明白,纵然是在森木这个仆人的眼里,她方才的言行也十分不得当。
可是她更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个在感情上左顾右盼的人,她知道她既然对那个陌生人做出这样有异于她平素言行的事来,甚至是当着先生和仆人们的面儿也并不收敛——唯一的解释便是:她爱着他,他也爱着她;而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原本并不违反这个世上的律法和规范。
轻轻闭上眼睛,眼前是方才她为他倒茶,然后两人四目相对,共同沐浴在金色阳光之中的情景。她觉得她跟他就应该是这样的,而不该是如那个晚上一般,他要浸身在夜色和迷雾的遮挡之下才能出现在她面前,与她相伴。
所以她想知道,本该正大光明并肩站在阳光之下的他们两个,是为什么被迫只能在黑暗里相识、相对?
房间里,时年刚离开的几分钟里,两个男人都陷入沉默,彼此无言相对。
心都在她身上,可是两个人却都处于无法完全拥有她的状态,目送她离去,看见那门沉默关严,两个人的心上留下的都是无尽的留恋和怅惘。
对于男人来说,征服世界和征服女人是两大目标。对于这两个自负的男人来说,征服自己的那一方世界也许不难,可是想要稳定、永久地拥有那个女人,才是遥遥渴望的念想。
因为那条征战的路上,蹲踞着面前那个男人;他们互相都是对方征战路上的最大阻碍、最强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