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刺目的天花板,鼻息间溢满消毒水的味道,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只觉得全身僵硬。
这是一间vip病房,房间里没有其他人,非常安静。
口很干,他知道门外有人守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喊人,挣扎着起身,却发现怎么都起不来,不对,是他的腿没知觉,他努力地想撑开腿,洁白的床被连丝起伏都没有,他的腿?那场车祸?
他眼前骤然显现出撞向大货车的那一幕,那一刻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有那强烈的撞击感越发清晰。
他平躺着,空洞的眼神盯着白色的天花板,黑曜石般深不见底的眼底讳莫如深,是复杂,是悲恸,是愤怒,那是怎样心绪无措,才能让一个原本该意气风发,沉稳内敛的男人有如此的伤痛,让人看了心疼!
他恨,从没有此刻这般的愤怒,而伤痛的背后更多的却是无力和失望。
六岁时,他的妈妈抛弃了他,不管他如何的哭泣、哀求,她还是那般平静地从他身边走过。
霍家大宅,他追着那辆带走妈妈的轿车,他知道,这一走,妈妈再也不会回来,她不要他了!
那天下着雨,大雨打在他脸上,一个六岁的孩子追着飞驰的车子,哭着喊着,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脸上早己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很害怕,根本不敢眨眼睛,生怕一个眨眼就连那辆车的后车灯都再看不见。
手掌破了,膝盖破了,很痛,他得忍着,他就是不死心地想追上去,想问问为什么不要他?
那辆车却一直没停下来过,连最后一眼都不让他看,那样无情决绝!
他累极了,就那样跪坐在地上,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过来,他被抛弃了,妈妈再不会回来,再不会温柔地抱着他!
想到这些他反而不那么害怕了,有的只是怨恨,两只眼睛瞪得快凸出来,嘴唇都被他咬出血来,却不再流泪,甚至将已经夺眶的泪水也都逼了回去。
大宅里焦急赶来的佣人,想要蹲下将他抱起来,却被他那样充满愤恨冰冷的眼神吓得不敢上前。
从白天到黑夜,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佣人尽职地撑着伞却不敢再去抱他,他的爸爸气急败坏地走过来,“不想回老宅就跟你贱人妈一样,滚得越远越好!”
最后是爷爷将他抱了起来,他也不再挣扎,似乎是累极了,爷孙俩步履蹒跚地回了老宅。
当晚,他因为淋了雨发高烧,烧到神智不清,嘴里一直喊着什么,醒来后,他异常镇定,吃饭睡觉,不哭不闹,只是很少说话,也很少笑。
直到那一天,他的爸爸再婚,那个女人进门的第一天,将他堵在了厨房,当着他的面将一碗热水倒了自己身上,她尖叫着将爷爷、爸爸、佣人全都引了过来,泫然欲泣地说道:“别怪孩子,他还小,不懂事!”
爸爸非常生气,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当即给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将他整个人打倒在地,脑子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站起来的第一件事,他端起灶台上正煮着的热汤泼向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
他可以没有妈妈,同样也可以没有爸爸,没什么大不了!
门把手传来声响,陡然打断他的记忆。
他没有抬头去看,只听得木制的拐杖敲击地面传出有力沉稳的声音,他知道是爷爷,而后是高跟鞋有节奏地跟着走进来。
“哎哟,才一天不见,你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和你爸爸一听到你出事,立马就从外地赶了回来,怎么样?还有哪里痛啊?要不要吃点东西?刘妈呢?刘妈,怎么也没有个人来照顾?都死哪去了?”
“住嘴!这里是医院,大吵大叫的像什么样子?”老人坐在床边,手里的拐杖敲了两下地面。
“爸,你这是在怪我吗?我这不也是关心他吗!我这个做妈妈的容易吗?”女人装模作样地低着头落泪。
“好了,少说两句。”随后赶来的中年男人带着藏不住的喜悦看了一眼女人。
说完,他走到病床边,别有深意地打量了一番,笑着点头,“还好不是什么大事,就养着吧!”
“混账东西,这是你儿子,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算了,出去,你们都出去!”老人甚是失落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夫妻俩挑眉无所谓地离开,终于病房里清静了。
“爷爷,何叔怎么样了?”床上的男人终于开口,何叔正是他的司机。
老人叹了口气,“他死了!”
私人飞机上,年轻的助理看着闭目养神的男人猛地坐了起来,有些担心地上前,“大少,您又做噩梦了!”
男人拧着眉,有些疲惫地撑着额头,“还有多久到达a市?”
“还有半个小时飞机就会落地。”
男人慢慢坐了起来,从窗户看出去,八年了,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