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奴被疯疯癫癫的二爷抓住,满心担忧的却是周望舒的安危。
自己被捉,仅仅是技不如人。可若他将二爷带往山洞中,从而危及周望舒的性命,则是不仁不义。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过上“人”的日子了,雪奴对外物已经没什么渴求,只要活着,他便能苟延残喘下去。他只知道,要活,便要作为一个“人”而活下去,因此人心中的道义无论如何也不可丢,与出卖救命恩人相比,自己的生死反倒是其次。
即使我自己逃不走,也须尽全力将这疯乞丐引开,雪奴心中思虑不停。
奈何那马儿似有神通,边走边摇屁股,竟将他一个世代游牧的羯人颠得哇哇大吐。三岁能骑马的柘析白马生平首次“晕马”,简直羞愧到不想活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雪奴忍着强烈的眩晕感,一面挣扎一面吼叫。
二爷翘起小指掏了掏耳朵,摘下腰间的大酒囊,咕咚咚狂饮一气,大掌一擦、嘴便抹净,笑道:“老子是你二爷,早先就说过的。瞧你这小小年纪记性竟这般差,果然是妖法练多了。”
妖法?他为何总说自己是拜火教的妖人?
雪奴又呕了一阵,忍不住心疼自己的馄饨,不过也因此想起来了一些。方才在馄饨摊上与此人交手,他怕暴露周望舒的招法引人猜疑,便以两把七星刀使出碧眼双刀客阿九的功夫,恰巧当时自己一时情急,莫名其妙地使出了一股极强的内力,内力灌注于刀身,将两枚碎银弹开,竟将桌板都砸穿了。
此人许是将自己错认成了阿九,雪奴心道,这是一件好事。
“喂!你这不识好歹的中原人,难道不知道你爷爷我是谁吗?”雪奴狡黠一笑,狐假虎威地喊道。
二爷哈哈大笑,在雪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答道:“年纪轻轻就出来胡作非为,长得跟个瘦猴儿似的,爷听过你的名号,今日一见更觉你并非浪得虚名。天山碧眼双刀客,阿九,是也不是?”
雪奴呸了一声,威胁道:“那你就该知道,此地乃是我天山派的地盘!周望舒是师父要的人,我们来了数十个师兄弟于白头镇截击他,任他甚么白衣剑卿,出了关便是一条网中鱼。我看你这模样半点不像个好人,多半也是要对他图谋不轨,若你就此收手,目的亦可达到。若你不识好歹,却决计没办法我们手上抢人!”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任此人武功再高,面对数十个兄弟,哪有不退缩的道理?雪奴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梆梆响。
二爷正在悠闲地喝酒,闻言噗嗤一笑,喷出一口酒水,骂道:“浪费!你、你个妖教美人,呸,妖人!欲以花言巧语,乱我心邪?二爷可不上你的当。”
雪奴撇撇嘴,“是祆教!臭乞丐。”
二爷摇头晃脑,喝酒:“妖教!妖怪的妖。”
“祆教!你不识字吗?”雪奴几欲抓狂,从未想过自己竟有骂人不识字的一天。
二爷再喝了一口酒,继而将酒囊贴在耳边使劲儿摇了两下,听得其中水声,便知酒已不多。他想了想,反手将酒囊拿到雪奴头上,摇晃着倒了下去:“爷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不愿做妖教,那便是袄教,大棉袄教!”
莫看马儿颠簸,二爷人也摇摆不定,倒出来的酒水却无丝毫偏移,正正淋在雪奴下巴上,原来是要帮他冲干净下巴上沾满的秽物。二爷冲罢,大掌在雪奴嘴上一抹,笑道:“嗨呀!好软的嘴,如何就去吃了袄教的妖饭?你们真有数十个师兄弟?”
雪奴:“……”
他若是未记错,方才这人用手才擦过他自己的嘴?雪奴不敢多想,随意编了个数字好取信于人,说道:“算上我,共有三十七人。实话告诉你,周望舒早已经身受重伤,我今日下山就是为他买药的,怕他还没上天上就死在半道,不是白忙活吗?纵使你不与我们抢人,此人无几日可活,你又何必得罪我们天山圣教?”
二爷闻言,眉峰微蹙,问:“他受伤了?”
“难道我们还会对他手下留情么?”雪奴用他那少年独有的清冽声音说着这种话,残酷中带着一丝天真,给人一种无比诡异的感觉,“把腿给打断了呗。”
二爷眉头舒展,道:“你们有三十七人?”
雪奴以为他已经上当,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三十七人!”
“你二爷万军从中七进七出,害怕你区区三十七个袄教妖人?驾!驾!”谁想二爷竟丝毫不惧,他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臀上,催马疾行而上,兴奋地喊道,“上山捉妖,抢空妖窟!”
二爷喊完,又回头敲他脑袋,问:“你们那三十七个兄弟里,有没有与你长得一般好看,年纪稍微大点儿的?年纪太小,下不去手,只能拿回去杀了吃肉。喂?喂!你怕不怕?”
他说罢,在雪奴身上轻轻点了两下,后者当即不能动作、无法言语。雪奴索性两眼一闭,安心装死,何必封他哑穴?我本就已经无言以对。
二爷一路上信马由缰,竟真找到了两人藏身的洞穴,当真邪性。
雪奴心急如焚,强行开启气海,催动丹田里的真气浑身乱窜,试图以此冲穴。可是二爷功力深厚,点穴手法奇特,任他如何横冲直撞,在觉得喉头腥甜时,还是只冲开了哑穴。
“师兄!有贼人来了小心……唔!唔唔唔!”
“你个小妖人,打草惊蛇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