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恍惚之间有一声声的呼唤,眼前是她站在大雨里看落花的模样。然而,他知道,从他离开了枫烟城的那一日起,他们就已变成了敌人,再也回不到过往。其实,在来秀屿城的路上,他为她找了许多借口,原谅了许多事,可唯一让他如鲠在喉,难以释怀的是那个唤她“娘亲”的孩子。
“青雨,你又在想她?”
君夏出现的有些不合适宜,却叫他不能回避和拒绝。他轻笑着没有回答,眼神里却满是忧伤。
“你走之前央求我为她种了这一池荷花,还说会带她来看,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最终等待你们的,却是兵戈相见。早知这样,我便不放你离去了。”君夏絮絮的说着,一字一字犹如利刃割着他的心:“反正那时候你受了重伤,我应该把你捆起来逼你娶了我,这样,也免得你们这样相见,让你这么难过。”
“君夏……”
那时候,他执意要下山去枫砚山寻夜流年,花惜叶不肯,说要他经过了试炼才可以去,他便答应了接受试炼。谁料到,花惜叶让他去鸣麟境域攫取妖姬新罗的魂魄,说只有打败了妖姬,才能证明他有能力可以保护自己,便可以放他离去。
然而,当他闯进了鸣麟境域才知道,那新罗妖姬修炼千年,并不好对付。几场对决下来,他伤了一些妖物,却并没能伤到新罗妖姬,反而被新罗妖姬所伤。眼看希望要落空,他抓住时机,趁一个鹿妖慌不择路的时候捉住了他,原本只是想要赌一把,谁知那新罗妖姬却万分紧张那鹿妖,为了救那鹿妖,一时分神,被他斩断了腰身,收了魂魄。
新罗妖姬被杀,妖物们愤怒之极,纷纷反扑,他被围攻,受了重伤九死一生逃出了鸣麟境域。
在那一刻,他只心心念念的想着要去寻夜流年,却未曾细想,那会是花惜叶的阴谋,直到……
他在枫烟城的城门口见到了新罗妖姬的时候,他才知道,新罗妖姬是夜流年的挚友。
可是,悔恨永远都是迟到的。
救了他的时候,君夏像个野孩子,赤着脚散着头发在凤栖山寻什么东西,一脸天真。她救了他,爱慕他,可于他而言,流年之外,再无一人可入他的眼。
“你当知,这一世,我的心里,只容得下她一人。”想起那年的事,公孙青雨宠溺的抚摸君夏的头:“她伤了我,我固然恨她,却不后悔为她做的每一件事,也不曾愧对我与她的情意。这一世我见过她,陪伴过她,也是知足的。而你,我的傻妹妹,终会有一人会像我待她一样待你,你不必执着于我。你心如明镜,自然晓得,执着于我,于你无益,反而有损你我的情义。”
荷花在微风里轻轻的动,像是在为公孙青雨的话鼓掌,又像是夜流年绽开了笑颜在轻轻的笑,也像妖姬新罗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纵然我明白这世间的感情不能强求,可我也像你一般,心里只能容得下你一人。我就是……”君夏侧目,看着公孙青雨俊逸的脸庞和嘴角温和苍茫的笑,转过身默然远去,呢喃却在风里传来,悲凉婉转:“我就是……很喜欢你啊,能怎么办……”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执着,即使知道强求不来,还是心心念念不能忘怀。
公孙青雨这样想着,回过头去,走廊上君夏已经消失了身影,只剩下风吹起粉色的绫缎,诉说着谁的哀伤。
☆、断尾殒命
金秋的十月,日子仿佛过得极慢。
本该是金色满溢的鸣麟境域,竟然分为了夏、冬两季——经历了与阴阳师的恶战,雪女们也退入了结界,由此,雪女们休养的那一侧大雪纷扬,夜流年等人和妖界众生所在的另一侧阳光明媚。
夜流年在月枫离开后,特意加固了结界。然而,花惜叶和湖天玑似乎料到夜流年等人无处可逃,死死的守住了鸣麟境域的出口等待时机成熟一举进攻。
此时此刻,夜流年有些焦急。一方面,她担心月枫的安危。另一方面,如她所预料的,那一场恶战,云心带领雪女们与昭然对峙,希晗领众鬼迎战她带领的其他恶鬼,力量被分散,鹿笙带领众妖物独自力战阴阳师。
那一场恶战下来,各方势力都伤亡惨重,阴阳师们占了上风。若是月枫不能回来,后果……
夜流年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此刻,再想到为救自己受了花惜叶一剑的昭然,她心下更是沉重,默然叹了口气。
“流年。”
忽而,耳畔传来谁的呼唤。
她先是一怔,继而欣然侧目,月枫一袭墨色锦袍,立在不远处的树影里,看着她静静的笑,眉宇间满含欣慰,却也隐隐透出忧伤。
“月枫!”
见他平安归来,她开心的唤着他疾奔过去,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
但,只是那一瞬……
抱住月枫的那一瞬,夜流年的眸色一怔,继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泪忽然再也抑制不住。
“呜呜……呜呜呜……”少顷,她紧紧的抱住月枫,双肩开始不停的颤抖,继而放声痛哭。
鹿笙闻声出来,只见月枫银白色的头发在风里微动,可是脸色却比那银色的头发更白。
确切的说,是一种失血过多的苍白。
心细如他,仔细看去,蓦然发现,月枫墨色的衣角,有鲜红的液体不停的滴落,染红了他脚下那片碧色。阳光明亮,恰好照耀的那抹鲜红刺目异常。而夜流年之所以声声肝肠寸断,是因为她紧抱着月枫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月枫的后背,早已经被鲜血染湿了一片。
听到夜流年的哭声,南宫寂寂等人及众妖物都出来一探究竟。
“流年,你莫要哭了。”见夜流年伤心,月枫微扬嘴角,笑容苦涩的宽慰她:“你要知道,我撑着这最后一口气回来,可不是来看你哭的。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妥,只是与湖天玑在结界处纠缠了一阵。他好生厉害,斩断了我所有的尾巴,还要收了我的魂魄。”
说着那些话,月枫在众人期盼的眼神里,渐渐体力不支倒在夜流年身上:“你看看我背上……”
“月枫怎么了?!”
看月枫倒向夜流年,南宫寂寂赶忙跑过来,一起扶住月枫。
月枫苍白的嘴角扯起一丝牵强的笑意:“日后,或许要将流年和泱泱托付于你了。”
南宫寂寂一怔,继而垂下头,不再说话。
这时,夜流年从月枫的怀里起身,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后,颤抖着吐纳声息,停止了哭泣。
她扶着月枫盘膝坐下,想替他疗伤,却发现月枫背上贴着一张符咒,像是绣进他墨色锦袍里的绣图。她知道,月枫的墨色锦袍是幻化,所以说,那符咒就等同于是嵌进了月枫的血肉里。那一瞬,她盯着那张符咒,恨恨的握紧了双手,指甲几乎嵌进了手掌心。甚至,连她咬牙切齿的声音,旁边的南宫寂寂和众妖物们都听得分外真切。
“是敛魄咒。”
之后,夜流年忍着心痛,自胸腔里发出极轻极轻,却也悲切的一声。
“流年,你不是招魂使者么?可有什么办法?我不想被那阴阳师收了魂魄去炼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