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肇事者就没有他这样的战战兢兢了。蓁蓁见皮球砸中了人,吐吐舌头,小声喊:“给四阿哥、六阿哥请安。”她抬眼一瞧,却是十四捂着脑袋,顿时松了口气,欣喜地喊:“十四哥哥。”
“呵,小丫头片子,”十四顿时乐了,抱着胳膊笑问,“你怎么不给我请安?嗯?快说‘十四爷吉祥’,说不说?”
他说着就伸手去揪小姑娘的辫子,蓁蓁笑呵呵地躲闪着。众人皆忍俊不禁。
“好了。吵得额娘不得清净。还不快住手?”胤禛出面阻止了弟弟,又问,“大格格怎么也在?”
蓁蓁的乳母忙答:“我们送格格从归化回黑龙江。董鄂将军舍不得她,叫住几天再走。”
晋安去年回京省亲,走之前再路过归化,女儿却被费扬古扣下了,留在归化城养了半年。这回费扬古来承德面圣,顺道送她回黑龙江与父亲团聚。
胤禛点头不语。十四抱起小姑娘继续逗弄:“哥哥家里好不好玩?娘娘给你做了皮球吗?”
“好玩!娘娘好!”蓁蓁一口答道,复又嘟嘴说,“但是公主姐姐们不开心,娘娘也不开心,今天大家都哭了。”
“格格!”乳母不由大急。
空气一静,兄弟三人皆是沉默下来。
九儿嫁在京里,到兄弟家串门儿说走就走,进宫随时递牌子。一年到头,娘家的大事,生日节庆、出巡礼佛、避暑泡温泉,她一样没拉下。绣瑜常打趣她说,这哪里是嫁人?跟兄弟们娶福晋也没什么两样。
相比之下,瑚图玲阿却是嫁到别人家里,不仅远隔千里,日后朝夕相处的也大多是夫家的人了。他们兄弟姐妹六人的小家庭从此到底缺了一员,故而他们看硕博多格外不顺眼。
更何况远嫁的三公主、四公主过得都不大好,额娘看着岂能不伤心?
胤禛丢下句“我明日再来请安”,转头就走。
护不住母妹,四哥总是最自责的。胤祚长叹一声,拔脚追了上去。
蓁蓁只当自己说错了话,茫然地看向乳母。十四摸摸她的头,转头吩咐:“叫岳侍卫陪大阿哥和乌雅格格去骑马。”
他说着也转身离开云山胜地,挥退侍从,独自漫步在矮树林子里。十四心事重重地负手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见眼前金光闪闪,着实幌目。抬眼一瞧,却是来到了烟波湖畔,岸边垂柳依依映着粼粼波光,一座小巧的八角亭矗立其中。
十四恍然一惊,顿时想起康熙三十四年北征时,他们随额娘居住在此。当时正值冬月,湖面结冰,十二姐像个男孩子一样,穿着褂子把辫子盘在头顶,跟他们一起凿冰捕鱼。
为什么世人常有“此情可待成追忆”之叹?盖因当时只道是寻常。
十四一时愣住,情不自禁地往亭子里面去,岂料刚迈上台阶,视线一转,却见对面的美人靠上卧着一个人。
身着石青缎绣八团金龙锦袍,腰间系着明黄带子,半靠在美人靠上远眺湖光的,正是十三阿哥胤祥。
两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愣。片刻,胤祥慌忙站起身来,摆好手脚,勉强笑道:“十四弟。”
十四猛然想起可待成追忆的还不只捕鱼这一件事。那年晚上,他们兄妹在这亭子里嬉戏玩闹,他抹了胤祥一嘴胭脂,结果被额娘按在膝上,叫兄姐们拧嘴。
十四眼眶一热,低低“嗯”了一声,站到亭边远眺,忽然叹道:“舅舅给蓁蓁定下了岳家的傻小子为婿。这丫头真有福气,没生在我们家。”
胤祥难得勾起讽刺的笑容,尖锐地说:“她是有福气。但不为生不生在帝王家,而是因为有个好阿玛。”
言下之意,康熙不是个好阿玛了?十四蓦地抬头看他。康熙是他们的父亲,更是主子,更别提公主远嫁蒙古是秉承顺治皇帝“北不断亲”的遗志。
“看我做甚?”胤祥别过脸,仍是倔强地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爱之可令其生,恨之可令其死。二哥当年是何等尊贵,你不是不知道,可瞧瞧他如今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们自身尚且难保,十二姐嫁得远,未必不是好事。”
十四顿时无话。两人倚着栏杆,静静远眺,气氛难得和谐悠闲。
胤祥有心跟他聊点什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兼之天公不作美,没多久天边就乌云滚滚,狂风大作。被两人甩开的侍从不敢大意,捧了雨具来劝二位爷。
胤祥只得苦笑道:“回去吧。”
十四点头,随手接过披风。却见朱五空顶着风大步而来,神色凝重:“二位爷,董鄂将军陪皇上赛马,一时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