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治丧的礼部官员眼中,心内先打了一个突,自太孙生病之后,正元帝便不常让他出现在百官面前,原来抱着他听朝臣奏报,诸臣也都见过太孙机灵的模样,哪里想到一年未过,太孙竟连一句囫囵话都不会说了。
人人要在灵前致哀,太孙是头一个,太子妃小声说上一句,他便跟着说上一句,直似鹦鹉学舌,人也木木呆呆,让原来见过的他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太子妃搂着承吉落泪:“太孙与先帝祖孙情深,哀伤太过,每日里不住问我皇祖孙何时能醒。”说着掩面又哭,大臣们听了虽还有疑虑,倒也是情有可原,秦昱又趁机将太孙纯孝的话传了出去。
太子妃的这个法子就是跟秦昱讨来的,她自知承吉中毒之后便得了痴症,久治不好,将秦昱开的药拿给太医看,太医都道这是对症药物。
毒就是秦昱下的,他的药又如何不对症,太子妃却不知情,只当他果真心中有愧,这才着意寻访,全心全意拿他当个好人,偶尔还劝慰他:“这都是杨宝盈的罪孽,与你并不相干,三弟也不必太过自责了。”
秦昱在她面前时,便总装着身子难以支撑的模样,胡扯些中毒之后头晕眼花的状症,太子妃便愈加怜悯他,觉得他受杨家所累太深,这才一直都无建树,与自己一样都是时运不济。
待听他说些朝中大事,又深觉有理,听了他的主意拿“哀伤”当借口,倒能替承吉遮掩一段时日,可登基大典得他一个人走完,祭天告太庙这一路上可不能有太子妃跟着,若是当众发起脾气来,可怎么好。
承吉虽脑子钝些,到底还能听话,秦昱画了一张图给太子妃,又告诉她石路有多长,两边会有多少仪仗,细细说给她听。
宫人嬷嬷见是正事,也无可指谪,太子妃全心全意只忙一件事,就是让承吉安安稳稳不出半点错的登基,在宫室中摆开石灯引路,当作游戏,引导承吉。
承吉别的不愿意,游戏却是愿意的,与宫人太监乐起不疲玩了许多次,每回他说对了太子妃便奖让太监伏在地上驮着他走上一圈,又许诺他若是做得好,便带他去飞马龙厩骑马。
这是承吉喜欢的,他最爱的便是刀枪马术,比读书写字要有兴致得多,太子妃每每在卫敬容的面前说到,卫敬容总会感慨,想起秦显来。
承吉登位已不可挡,阖宫妃嫔一挪回宫城,百官便素服乌纱往宣政门外听旨,卫善陪着卫敬容立在紫宸殿外,从高处望去只见宣政门前满目素白,哭声随风传进宫城。
卫善眼见百官恸哭,想必这其中有人为正元帝而哭,也有人为大业而哭,她沉吟道:“师大人既被贬谪,就得再找出一个人来引领文臣,崔尚书虽然告老,可他身子硬朗,人望清名都在,我看下一步,这些人总会提起他来,姑姑不如先一步透露想将他召回的心思。”
崔尚书是被正元帝气得挂冠而去,又回了清河崔家,崔氏一族是当地世家,论出身论官位论名望,样样压得过曾文涉,扶他起来还能得崔家支持。百年望族,便是子弟少有当官的,在文人心中也有不同地位,召回崔尚书,既给卫家添砖,又能压制魏宽曾文涉,对大业更是益举。
卫敬容听她如此说,看了她一眼,先是凝神看她,跟着眼中便流露出欢喜的神色,唇边笑意轻绽,抚着她的手背道:“我们善儿当真长大了。”
叶惟仁拟将师朗贬到清江地界,那儿算得鱼米之乡,倒不是让他贬官受苦,而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师朗只是贬官又不是发配流放,去得好去得坏,曾文涉都无法干预,他还待师朗一走能占住文臣首位,捏着鼻子认下了。
谁知卫敬容跟着便放出风声欲召回崔博,让他继续为国效力,辅佐太孙,此时只有老臣出马,方能安抚民心,新帝登位若无肱骨之臣匡扶,社稷不稳。
此话一出,立时引得诸臣称颂,人人都道太皇太后圣德昭彰,就连魏宽都松一口气,崔博的人品他能信得过,与其听这些文臣七嘴八舌,又要忍耐火气看曾文涉四处跳梁,不如找一个能压得住他们,又能讲得通道理的人。
他摄政之后发的第一条令是为正元帝治丧,第二条令是召回崔博,文臣们都没想到这桩事能这么容易就办成,还当魏宽必然从中作梗,谁知这么容易就发了召令。
曾文涉气得面色青白,先骂魏宽是个武夫蠢材,跟着又骂他只为图名,竟跟文臣讨好卖乖,前言不搭后语骂了几十句,这才歇一口气,崔博一回朝,岂不是分薄了他手中权柄。
跟着卫敬容又下旨意令晋王回朝奔丧,这回站出来的反对的却是魏宽,他以高昌未稳,西突厥汗王时有异动为由,拒绝晋王回朝奔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