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敬容不曾接话,正元帝跟着又道:“若是显儿还在,就十全十美了。”
晋地边防这一岁并不太平,卫敬尧和秦昭两个,把晋地到营州这一片守得铁桶也似,再不似往年那样,北狄一来便损伤惨重,牛羊且还罢了,还要把人掳去为奴。
正元帝派到晋地的监察御史呈上奏折来,处处都说晋王治理晋地有方,把边关几县依借长城之势连成一片镇守,烽火常燃战事时有,北狄却一次都未能攻破永宁县的边防。
这位监察御史送上这样的奏报来,倒让他的同僚们吃惊,包御史是最挑剔的人,生就一双牛眼,两只眼睛怕有铜铃铛那么大,就没有他挑不出来的错处。
监察御史在百官之中就是些个吹毛求疵的人,从头到脚什么小事都要管,原来六部街前没有食街的时候,怀里揣上一只饼儿都不敢先咬上一口,肚里再饿,也得忍着,等揣进屋门才能吃,若是咬了几口不巧被监察御史看见,必要参上一本。
这样的小事也要穷纠,旁的更不必多说,京中忌斋,七品以上的官员如何行香他们要看,朝服衣冠有何处不整也要看,一个个眼睛利嘴巴利,就少有夸人的时候。
能从监察御史的嘴里听上两句夸奖已是不易,包御史又是这二十多个御史里最苛责的人,朝里一半人他都参过,从芝麻到黄豆,无有不参的。
当年杨家的事闹出来之前,包御史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这些功勋,卫家府邸违制,包御史就曾经参过,只是那时卫家势重,又是才刚进京城,人人眼睛都盯着大处,包御史提出来的时不合时宜,便被压了下去。
他到了晋地,八十五个县走了一多半,又在永宁住了几日,北狄几日一攻,仿佛恶狼被撵在羊圈外,只看见里头羊多肉肥,却怎么也进不来,眼看冬日将至,再不抢些米粮来一整个冬天都不好过,这才时时过来,打不进县中,就去掠夺民户。
秦昭把民户都迁进城中,北狄骑兵能到的地方都是军户,一打锣一点烽火,立时就有兵丁出战,敌寡我多,已经安宁了半年多。
包御史投身旅店,旅店里十间客房八间是满的,多是皮货商人来贩皮子,夜里锣声一响,刘刺史的人急急收拾了东西就要避难,包御史跟出去一看,见外头房舍中一半点灯,一半连灯都没点,街市上并无人逃蹿。
反是旅店的小二打着哈欠出来安抚客人:“无事无事,各位客官权且安心,外头守得铁桶一般,打不进来,过了今年冬天,前边要开一个新商市。”
永宁几个县里可有许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晋王一来,先是剿灭流匪,疏通了商道,让商人走货不必担心被劫,跟着又把守边关,叫人能安安心心的作生意。
永宁田产不丰,原来冬天还能靠着皮货市场发达一回,管一年的嚼口,后来这条路子断了,小皮货商人本来就没有大本钱,走一回商道就能雇佣上几个看护,如今道路一通,人自然来得多。
这一批的皮货商人本就是看着晋地太平,这才来的,往后一传十,十传百,来的人便更多,收皮子的价儿也就越来越好,商市一繁茂,还能显得关外人来做生意,甚个人生银器,突厥人也不必再多走路往营州的盐湖城去,永宁主能通市。
包御史在店堂里坐着,耳里还能听见鸣兵声,店小二见他不睡,看着又是个读书人的模样,给他上了一盏奶子茶,点点前头那间大店会馆:“您瞧那儿可都是学府里来的,也不知咱这儿有甚好看,还骑马出去看长城,才来的时候一听见锣响就闹,这会儿不也睡得死死的。”
店里有客,小二且得陪着,包御史摸了两个铜板出来给他打赏,小二立时眉花眼笑,把自己肚里知道的俱都抖落出来,日子好过自然满嘴好话,那楼都改了名儿叫集贤楼,说晋州城里就有一个集贤院,是学子们斗诗的地方。
跟着又道这些个是今岁不曾选中的,一个个都在跌足大叹,晋王妃自家出钱,送人进京赴考,小二想了半天想不起这些人嘴里那文词儿,自个儿加了一句:“都说晋王妃是活菩萨呢。”
包御史自入晋以来,就没听过秦昭的坏话,可俗话说得好,新造的茅厕还有三日香,到永宁之前他也确是这么想的,当监察御史这么多年,有甚事不曾见过。
可什么事都不经比较,等他看见长城未修,这些砖石木料还是晋王跟商户赊账来的,朝中拨发的款项,可是早两年就已经下来了,气得他牛眼瞪得更大,刘刺史自己的屁股不干净,倒想着参人一本,把晋王在晋地给郡主大办弥月礼的事送信给了包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