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致高昂,还未吃酒就面色发红,走上几步总要看她一眼,进了花厅便对卫善秦昭道:“我们还要去逛街市,就不饮酒了。”
秦显擅饮且喜饮,他一个人能把东宫十几个学士都给喝趴下,那一天这些人都是被东宫的车马给送回去的,这会儿儿突然不喝酒了,卫善微微惊诧,就见二人目光相交,光只看两人脸上的笑意,心里也要叹息。
离年关没有几日,北狄再起战事,大贺氏自来纷争不断,经过去岁一战,大业打击了乌罗部族,原来一向势弱的呼吉部反而趁势壮大,为了汗王之争再度兴兵。
说到底还是部族之间王位的承继,大贺氏从建部之初一向是兄终弟及,上一任的汗王去世之前,确也留下话来,感念兄长情义,让自己的儿子不许与堂兄争位,要把汗王一位交给兄长的长子。
这原是部族传承,可眼前权力唾手可得,老汗王的儿子手下兵强马壮,兄弟几个虽各有心思,也分成两派,先杀堂兄部族,抢了牛马女人,再攻盐湖城。
也是如此才有高丽被攻,向大业求援的事,老汗王的长子乌合托经过此事燔柴祭祀天地,就算是接过了汗王之位,而他的堂兄遏罗摩领着一帮父亲旧臣的部族与乌合托争夺汗位。
此事大夏也从来不管,待他们争出了高下,这才与他们汗王相交,两边相互通商,一边要马一边要盐,虽有小乱但无大害。
上回的乱子也并不与大贺氏相干,而是最先被残食的部落为求生机才去了高丽,此时两边各壮势力,吞下七八个小部广告,眼见草原就要一统,是贺明达写了奏疏送上来,若让草原诸部结成一统,便不再是小部族中派上百来人扰乱边境抢些牛羊回去过冬这样简单。
贺明达这些年来都想立下战功好回到朝中,信报一年比一年更危言耸听,只要立功荣升,他的信报正元帝未十分当真,就算合成一部也不过几万人的兵马,何况两边各有二三万人,打起来胜负未可知,此时插手,未有先例。
可秦显却觉得这仗必要打,两人论起来,秦昭便道:“不如派出使臣,拉拢一方,待承袭汗位之后,每隔三年派使臣进京,对父亲行礼。”
大夏朝前百八十年也是如此,压得草原诸部动弹不得,若不是大夏后来自顾不暇,部族四散分裂,大贺氏这一支也不会趁势崛起。
两人在花厅里甜酒用菜,卫善便把碧微请了隔扇里去,铺了锦毯,摆上细果:“我们许久没有这么说过话了。”想问她会不会因为跟着太子赴宴回去受到苛责,可看她捧了茶托,手指轻掀茶盖撇一撇浮沫,面上笑意安然,就把这话咽了回去。
碧微一进门就看见桌上摆了两三样她喜欢的小菜,心底一时感慨,看卫善的目光也知道她要问什么:“我原来总想息事宁人,殿下这样爱重我,能为他忍便忍得些。”
卫善捏了个窝丝糖,把火晶柿饼推到她面前,目光落在碧微那一对珊瑚手镯上,碧微抬起手来给她看:“譬如这对镯子,自他送给我,我从没有戴过,怕人冷眼,怕人闲话,可我今儿戴了,他有多高兴。”
一双柔荑叠在桌上,面上倦意尽去,把着小壶替卫善倒茶,笑盈盈的告诉她:“等会我们要去灯市,我原来从没逛过。”面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我带碧成一起去。”
卫善无话可说,她原来顾忌的,现在不顾忌了,东宫里谁也对她没有办法,卫善低了头:“姐姐从来苦闷,我却不能相帮,若得开怀,也是好事。”
碧微笑意更深:“为我高兴,已经足够了。”
秦显碧微只坐得一刻,就收拾了许多细果点心要走,临行前碧微才道:“火晶柿子饼是碧成最爱吃的,难为你记着。”
卫善一怔,她一直以为这是碧微爱吃的,上辈子两人南窗对坐,吃的多是这个,原来竟不是她的爱物,碧成十三岁时被送到高丽,姐弟二人再未相见,她心里一定是长久记挂着弟弟。
卫善握住秦昭的手,看着黄绸马车驶出巷口去,秦昭侧头看她:“我也想请王妃去赏灯,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一句话就把卫善逗得“扑噗”一声笑出来,收了笑意,装模作样的点一点头,手指头在他掌心上轻挠一下:“王妃准了。”
年关一过,秦昭去了清江,秦显去了边塞,乌合托大败堂兄遏罗摩,大贺部族兴兵而来,打到关前攻下胡城,要大业拿钱去赎。
正元帝先派贺明达率部前往,跟着又点了秦显为将,走的时候依旧在城门上送他,看着儿子披甲的模样满面堆笑,再有两年也就磨砺出来了,谁知二月初送来信报,太子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