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抬出来的神龛就有这许多人看,供蚕花娘娘元君娘娘的,还有拜观音的,那一路可不就是这个仗阵,卫善一听就笑起来,两边窗户都糊着纱,哪里看得清人,只知道里头坐着的公主容貌极美,貌美又心善,可不就是菩萨降世了。
登舟上船,这些人还团团围着不散,沉香连窗户都不敢开了,卫善自己也没想到,不过办了这么一桩简单的事,竟能被夸耀成这样。
她坐在舟中,解了金冠,依旧还用金环束发,听见外头人声不绝,心里暗道,怪不得袁礼贤生前身后都要为自己挣一个清名。
她原来不懂得为甚正元帝要把那么一个可笑的罪名按在袁礼贤头上,运河通船本就是两边都默许了的,一年的运河上往来的私货船能带动多少商贸,增多少税收,这些事连她都知道,正元帝怎会不知。
如今她却明白过来,一个人有了好名声,便不那么容易被扳倒,当年正元帝要杀他,宫门口跪了多少文人替袁礼贤喊冤,因何没有民人,一是知道的少,二是正元帝把袁礼贤的罪状昭告天下,头一条就是贪污大罪。
说他贪没百万贯钱,不论是真是假,先担了污名,再要打杀他便容易起来,连谋反的罪名听上去也不那么不可信了。
民心善,民心也愚,外头传什么,便信了什么,袁家抄没家财,一个宰相的全部家资,还不如太后娘娘的脂粉钱,可却无人相信,都咬定他藏了百万家财,最后那百万钱也不曾见着,正元帝用抄不出来的钱,给袁礼贤定了罪。
卫善若有所思怔怔出神,沉香已经料理了前头事转回来,广白竹苓两个捧了点心汤水进来,又把那盛况再说一回:“外头都说公主是青天,断案如神呢。”
卫善笑一笑,她原来觉得这个公主的名头也没什么用,空有一个封号而已,此时才觉出有用来,只要她是公主,抬出去就是金光闪闪,有一分好处,便能被夸成十分。
民人送花送果,几个富户都把窖藏的冰块拿出来供给她用,沉香便作主赏下些缎子香料下去,出来才这些日子,沉香几个竟也练出来了,原来不过是侍候公主衣食,听她的吩咐办事,如今竟也能分赏官员,同官夫人们对谈了。
几个宫人不开窗,都挤在窗边透过窗纱去看外头的情况,一个个笑嘻嘻的:“跟着公主出趟门,真是长见识了。”回宫还能说给在宫中的伙伴听,可不威风。
船人推水离岸,淩县只有一个小码头,挤得到处都是人,吴三派了兵丁维持秩序,待主船离开岸边远了,这些人还不肯走,对卫善交口称赞,兵丁报给吴三的时候,他都觉得好笑,怕是公主自己都没想到,出来一趟,能有一个天仙下凡的名声。
卫善抿嘴笑了,卫修提了一篮了一个食盒上来,里头是新莲子汤,掀开来送到卫善手里:“夜里没睡足罢,赶紧歇一歇,从这儿到下个县,得在船上呆五六日呢。”
卫善舀了一只圆莲子,里头的莲芯都挑干净了,咬在嘴里又软又糯,她吃着便笑,问卫修道:“魏人杰呢?他咋呼了几天,怎么上船了倒不见他了?”
跟着办案他最起劲,卫善原来倒不知他这样急公好义,魏家人一脑门子都是热血,连着几天跑前跑后,人影都见不着。
说起来便好笑,卫修咳嗽两声清清喉咙:“他又觉得断案有意思起来,跟兵法也有相同处,你那一招就是兵不厌诈,这会儿在看《叶公案》呢。”怕是心里还不服气,卫善跟卫修两个对看一眼,都心底庆幸,可算又能清净几日了。
人犯还未押进京城,卫善的信已经送到了正元帝案前,前朝太监矫旨选妃,竟还有地方官员办了,气得他叫来了袁礼贤胡成玉,吩咐这事儿必须严办,又点了潘谨文当主审。
回到后宫便对妻子道:“善儿若是个男孩,如今我就有差事给她。”
卫敬容也没想到侄女出了宫,倒似放出去的小鹰,竟还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可她嘴上却道:“善儿还小呢,也不过有些聪明,原来倒瞧不出,怕不是下头人强按了功劳给她,你就是要赏,也别过了。”
正元帝哈哈一笑:“家里的孩子个个争气,怎么能不赏。”想一想说不准还真是下边人架起来的,可他依旧赏赐下去,卫善出了宫,名声倒比在宫里还要更响亮些。
秦昭也收着了吴三的信,连同卫善的那一封,两封信在手里掂量一回,把卫善的那一封拢到袖子里去,先把吴三的拆开看了。
越是看越是笑,把信纸一阖,再从袖子里头抽出卫善的那封信来,银刀拆开信封,从里头抽出一张薄薄信纸来,打开一看,也是一幅画,画了石桌石凳子,还有后头那一排青竹,信纸里夹了两片竹叶,一大一小,此时已经干了,倒还能看得出绿意来,大片的苍绿,小片的嫩绿。
秦昭在去信里夹了几朵石榴花,可驿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院墙边那几丛竹子,卫善亲自下楼,挑了一片大的一片小的,夹在信里给他寄了过去。
秦昭手里捏着这两片青竹叶,随手拿过诗经,翻开一页夹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