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八章 事与(2 / 2)

娇术 须弥普普 2336 字 25天前

等到顾延章踏着风霜回府,只见屋中点着蜡烛,一室大亮。

季清菱正坐在桌案旁等候,迎他进了门,问道:“五哥,衙门里头如何了?”

她口中说着,忙把小炉上煨着的铜壶提了下来,倒了一杯热水。

顾延章脱了披风,复又站了一会,待得身上回暖了,才坐到季清菱身旁,接过那茶盏道:“按着这势头下去,魏王可能脱不了身了。”

季清菱听他说了秦惠方的供状,便把外头的传言也学了一遍,道:“言之凿凿的,好似人人亲眼见得魏王毒杀了济王一般。”

比起兄长赵颙,魏王赵铎常常是被人忽略的存在,他才智平庸,也并不得宠,正因如此,平日里安安分分的,少有恶名。

然而不过一夜之间,京中的风口就变了样。

“而今的情形,即便济王明日便能醒来,亲自为魏王说话,怕是也无人肯信了。”顾延章托着杯子喝了几口,感觉微烫的热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暖意自胃里往四肢蔓延,将寒意与疲倦都驱得散了。

赵铎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藩王,他不是刀斧夜影的太宗皇帝,弑兄这样的罪名,根本背不起。三人成虎,无论济王是死是活,一旦传闻落定,朝中那些个两头倒的大臣,不会再有半个站在道德有暇的他这一边。

季清菱摇头道:“就算魏王是傻子,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给济王下毒罢?才在殿上被人弹劾得那样厉害,此时动手,不是捡着找打吗?”

顾延章呼了口气。

到了现在,谁人下的毒已经不重要了。

浑水摸鱼的太多,人人各有企图。能在一日之间把魏王毒杀亲兄的的言论传遍京城,若说后头没有人推波助澜,绝无可能。

“听说济王已经凶多吉少,如果他今次没了,魏王也再不可能承大宝,如此一来,谁人会得利?”季清菱想了想,问道,“怕不是当真要过继了?从前说陛下留了遗诏,要过继秦王一脉,只是不晓得圣人肯不肯答应……”

***

季清菱都想得到的事情,朝中但凡略有两分眼力的官员,自然也能看出来,不过眼下形势不明,众人只敢在背地里搅风搅雨,明面上都不愿意轻举妄动。

黄昭亮从前因为皇位的继位问题吃过大亏,他被迫去泉州吃了几年的海风,好歹把脑子吹醒了些,这次撞回张太后手上,早下定了决心不去触这个霉头;

范尧臣树大根深,还被陈灏一派按着,牵一发而动全身,也聪明地学鹌鹑埋头;

枢密院中一干将帅曾经握过兵,又是经过事的,离得远的鞭长莫及,离得近的个个都晓得张太后厉害,今次被盯得最紧,轮值时连晚间如厕都要小声些,唯恐那淅沥沥的声响惹了有心人的耳朵,哪里愿多事。

唯有孙卞,此人富庶出身,又是平步青云,再兼张太后垂帘时恰才得官,依例外放了数年,等到回朝,赵芮已经坐稳了位子,是以没怎么经过当年。

他好容易大权在握,灶都没烧热,偏生又不幸回乡丁忧了近三载。人一走,茶就凉,重回中书之后,孙卞被赵芮晾着,硬生生坐了两年的冷板凳,憋了这样久,早已憋出一肚子火,后来终于得了用,还未真正站稳脚跟,谁想赵芮就没了。

他见得朝中形势变幻,深知自家比不得范、黄二人,也比不得中书那些个厚植深育的老狐狸,不趁此机会一博,将来万难再进一步,是以早在许久之前,得知赵芮有恙时便已经暗暗布局。

孙家子嗣众多,孙卞又是宰相气度,无论是庶兄亲弟也好,族亲旧友也罢,但凡有才,他都会尽力提携。有这一个人带头,一族上下,莫不齐心协力,眼下正逢其时,便有那些个靠谱的听了吩咐,私下动作起来。

孙卞治家甚严,再兼他正是乘风之际,族中人人积极奔波。只是他那父亲孙宁,其人虽说辈分高,年岁长,然则行事放荡无度,旁人都避让几分。

于孙宁而言,自家腰缠万贯,又才得了美妾小儿,家中如何,朝中如何,与他半点干系也无。

辛苦了一辈子,还给孙家播种了这许多儿女,已经够劳苦功高了。

况且全靠着自己的种好,长子才能成了才,而今正该是做爹的享福的时候,恨不得一应烦杂世事,都莫要来扰才好。

这念头不仅孙宁有,他院里那个新进门的,一般也有。

陈慧娘自进了孙家,就如同老鼠掉进了米缸。

孙宁虽是个不中用的,后院还养着七八个妾室,可人人知他不靠谱,年轻时或许还有几分争宠的心思,看得久了,也就想通了。众人每日不是忙着去烧孙卞之妻李氏的热灶,就是盯着儿女,那等聪明的,知道有孙卞大树遮阴,儿女断不会无人管,索性镇日想办法靠着孙家捞点油水傍身,十分心思最多只放了三两分在老头子身上,都由着在市井中历练了三十余年的陈慧娘施展身手。

慧娘子也不嫌弃孙宁半截身子入了土,比起从前每日迎来送往,臭的腥的都要往里拉,而今她只要伺候这一个,已是走了天大的运道。况且孙宁老是老朽了些,可为人阔绰大方,脾气也好,对着老来的儿子,更是打心里疼。

陈慧娘见惯了三教九流,心中自有一杆秤在,在此处留得越久,越发觉出这老头的好,实在不太想走。

她忖度着孙宁已经不同从前,便不再做个娇媚妇人,只把对方当成老头子来伺候,每日嘘寒问暖,趁着入冬,一日要给孙宁添减七八轮衣衫,又做鞋、又煮汤,晚间连夜壶都给提了凑到被窝里,还要把口子捂热,生怕这一位被柄凉了,当真使出浑身解数,便是对着老爹老娘也再没有这样用心的。

凡事有来就有往,孙宁到了这个岁数,一面也是真的折腾不动了,另一面,如何会看不出谁是真心对自己好,于是收了几分心,认认真真小妾孩子炕头热地过起日子来。

陈慧娘洗尽铅华,有了儿子,又有了遮风避雨之处,竟还得了不少孙宁的私房,舒舒服服的,当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的日子,正得意之间,偏生被人反复来府上寻,一时责她去帮忙探听这样,一时又要她去帮忙那样。

开始还罢,都是些小事,到得后头,越来越险,连族里做的生意,什么人管哪一摊子事,甚至借用起孙卞的帖子,乃至其书房中常用的纸张、笔墨、小印都要令她或打听,或寻了出来。

这日晚间,老夫小妾正在一处逗弄儿子,一屋子丫头跟在一旁凑趣,这个说“小少爷的眉眼长得同老爷当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个说“小少爷笑起来同慧娘子像极了,不笑的时候却是像老爷!实在会选,又长得俊,正经起来,真正一个大官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