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1 / 2)

萌芽 银烛温夕 3885 字 25天前

江遇一直认为这世上感情是最难得的东西,难拥有,难维持,难永恒。即便他和訾落从小一起长大,他也会在心里产生深深地惧怕,越爱就越害怕,比如他和訾落现在的渐行渐远,哪怕再相爱都拉不回的距离,比如时间一久总会露出破绽,导致谢小安早已经察觉的胆战心惊,再比如现在,他一直锁住的抽屉被打开,所有的事情终于被发现的场景。

江遇想过当他和訾落的事情被徐美音发现会是什么样子,可是他每每又侥幸地想,他和訾落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再近也是正常的,哪会轻易被发觉。

可这一回错在他自己,他临走前忘记了锁抽屉。

越期望的事情越不能如愿,越害怕什么越会来什么。

江遇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在经历这些。

徐美音目光一直停在那枚玉上,余光看见一道人影后转过了头,那眼神足以把他割了千万遍。

“又去找訾落了是吗?”说出的话像是压着浓浓怒火,徐美音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些都是什么?”

车票和照片凌乱的放在桌子上,江遇看见了最上面那一张,是他和訾落去云港玩的那次,两个人带着草帽笑着看镜头,连同身后的阳光一起照了进去。

“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徐美音的手一直在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你都敢干这种事,你的脸呢江遇,你还要不要脸了,啊?”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知道吗?你一个男孩子,你怎么能——”那些词汇徐美音无法说出口,眼睛里的恨意从话语中传达出来,她猛地抓住那枚玉朝他走过来,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恨极了一般,“这枚玉是你谢阿姨家祖传留给她以后儿媳妇的,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江遇抿着嘴一言不发,目光随着徐美音的手移动,他觉得下一秒徐美音就会把那枚玉摔得粉碎,如同他和訾落岌岌可危的关系,一旦破裂,无法复原。

徐美音握紧了那枚玉,手指捏的发白,说出来的话仿佛是从齿间磨碎:“你对得起你哥吗?你想想你哥!想想你爸!你爸才离开没几年,你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给你这条命是让你这么来报答我们的吗?我们哪儿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来恶心我?!”

也许是因为知道这枚玉有多重要,徐美音到底只是握在了手里,长长的红色绳子坠下来跟着摇晃,江遇看着,却在想,不会摔碎就好。

见他一言不发,徐美音怒火更盛,转身抓起了桌上的车票和照片,手颤抖着,用这些纸张一下又一下打着他的脸:“原来这几年你没少往他那里跑啊,什么在学校实验室……江遇,你现在撒谎成性了是不是?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知道吗?!”

话音未落,这张四四方方的纸片已经朝他的脸扔过来,也许是棱角太尖的缘故,也许划破了皮肉,江遇感觉到脸上一阵阵刺痛。

这些纸张在空中停留,不到几秒钟,静静落在地上,以及他的脚边。

江遇垂头去看,那是某个夜晚,他和訾落一起看星空的合照。

是他们都还在这座小小的城市里,真正快乐的时光。

徐美音的怒火一个小时都未散,老人家睡梦中被吵醒,拄着拐杖慢慢走来,江遇余光看见她的身影才动了动,阻止了余老太的脚步,把人送回了屋里。

“你也知道丢人啊?你姥姥要是知道这件事得活活被你气死!”徐美音用力地在他胳膊上扭了一把,“你以后不许再去找他,不许再和他见面!别人a大高材生,你是个什么东西!”

江遇突然笑了。

“妈。”他小声地问,“你知道我当年高考的分数吗?”

徐美音当然不知道,他高考的分数就连訾落都不知道。

江遇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觉得这种辩论毫无意义,已经过了两年之多,他已经选择了留在漳城,当初考了多少分又有什么用呢。

他已经被困在了这里啊。

徐美音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死死抓住江遇的衣领,重复道:“你以后都不要再跟他见面,联系方式删掉,如果让我看见你打电话你这手机也别想要了听见没有?!”

江遇不说话。

“……行,江遇。”徐美音知道他这是无声的抗拒,一把把他拉出门外,“你跟我走。”

轿车在路上快速行驶,停下来时江遇看见了这是什么地方。他一路几乎是被揪着上去,他以为徐美音是带他去见江德志,哪知最后来到了江莱的墓前。

徐美音指着墓碑,看着他:“你现在对着你哥说,说你干了什么事,说给他听!”

眼前的人笑得灿烂,江遇往后退了退,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见江莱,也不想在江莱的墓前争论这些,他张了张嘴,无力道:“这跟我哥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徐美音咆哮着落泪,打断他,“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是为了救你!”

……霎那间,仿佛五雷轰顶!

江遇呼吸一停,惊骇的看着徐美音,听见她歇斯底里地大哭着:“你以为他真的是因为抢救无效死亡吗?不是!不是!他是为了救你,为了救落水的你!”

“那时候他才刚出院没多久啊……”

“那时候,进手术室后……医生,跟我和你爸说,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我,我怕得不行,怕我儿子就这样离开了我,”徐美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已经无法完整地说完一句话,“可是他挺过来了,那么危险的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啊……我儿子,他还是挺过来了……”

“结果为了救你,死在了天安湖!”徐美音悲愤地指着他,“我的儿子为了救你死在了天安湖,那年他才十五岁啊!你凭什么啊江遇!”

江遇脸色惨白,听见徐美音的声音一字一句在他脑海中炸开,他茫然不知所措的站立着,头痛欲裂,往日零零散散的记忆在此刻完整的浮现在脑海里,那个溺水的噩梦带来的窒息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喘不过气。

那个梦里黑暗寂静,无法呼吸,他坠入湖底,有人在喊他,带着恐慌和担忧,原来那是来自江莱的声音。

原来那些不是梦。

从记事起江德志对他的厌恶,打骂,冷冰冰的眼神,周围人远离他,亲戚不喜欢他……一切都有了原因。

尖锐的疼痛使他无法站立,江遇单膝跪地,灵魂出窍般看着江莱的黑白照片,徐美音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

“你一直都在怪你爸对你不好,你有什么资格怪?你有什么资格怪任何人?你害死了我们的儿子,我们还要对你百般疼爱吗?!”徐美音的声音早就破裂,她一巴掌一巴掌打着他,“你现在对着你哥说,说你用他救回来的命搞同性恋,说!”

江遇一动不动。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当初你就该死在那个湖里,还救你干什么!”她跪在地上,哭着求着,“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

江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没吃没喝,床头上的手机反复亮了又灭,直至最后没电关机。

从墓园里回来后他一句话都没说过,脸上是未消的巴掌印。徐美音在客厅里坐着,眼睛肿得如核桃般。

他依旧没给徐美音答案。

余老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按下门把打不开,她伸手敲了敲江遇的房门,说让他出来吃饭。

没人理,她又去看徐美音:“你怎么还不去做饭?弄点饭给小遇吃。”

“吃什么,饿死他算了!”

余老太手攥着衣角,又敲了几下房门,喊了他一声。

百花街里谁家一有什么事向来瞒不住,江家这么大的动静早就被传开,只不过那些人并不知道因为什么,而且也习惯了江家隔段时间闹一回,感叹几句便扯开了话题。

只有谢小安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站在院子里听着徐美音和老人的对话,一个不解,一个狂躁。訾成民好奇地问她什么事,谢小安想了想远在a市的訾落,什么都没说。

徐美音熬了整整一夜,脸色蜡黄,憔悴不已。她给余老太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饭菜,转身去敲江遇的房门。

没人理,她用脚踹,出去又拿了个铁棍一下一下狠狠地砸。

江遇从角落里抬起头来。

徐美音冷眼看着他,那眼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刺骨:“哪怕是这样,你都不愿意跟他分开是不是?”

江遇全身冰凉,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你怎么不死啊。”徐美音说,“当初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啊,你看看现在,你克死了我的儿子,克死了我的丈夫,养了你这二十多年,我几乎一无所有了。”

“你留在漳城觉得委屈是吧?没有我们,你估计早就被野狗咬死了,哪还有命让你去搞同性恋啊。”

她的话字字像针,一点一点扎进皮肉,江遇身体轻轻颤抖着,如狂风中的落叶。

徐美音手里还拿着那根棍子:“我再问你一遍,你和他断不断。”

几秒后,一股剧痛从背后传来,江遇承受不住整个人往前趴,闭上嘴巴忍着没哼出声,抬头看见余老太出现在门外。

“你干什么呢!”在第二棍落下去之前,余老太大声地喊着,试图想要阻止徐美音,“你总打孩子干什么!你看看从我来之后,你哪回不说他,你这个当妈的怎么能这样对孩子?”

徐美音红着双眼,近乎于癫狂:“你别管!”

“我怎么能不管,你打我外孙我肯定不同意!”余老太用拐杖戳她,把江遇护在身后,“你出去,出去!”

“你出去才对吧!我说了你别管,你什么都不懂!”

老人家已是高龄,情绪不易激动,更别说徐美音现在也是理智全失,江遇忍着痛站起身来搀扶住她:“……姥姥,没事的,您先回屋。”

余老太一把抓住他:“走,我们走。”

徐美音伸手把他扯到了一边:“你留下!”

“你这是干什么……”余老太气得直接上手打她,“你看看小遇被你打成什么样了,你想要把他打死吗?”

徐美音被推搡的烦了,尖叫一声又吼道:“我说了你什么都不懂——”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话,紧接着是江遇的惊呼在耳边响起,徐美音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没站稳摔倒在墙边已经一动不动的老人。

120车子开进了百花巷口。

一条街上不少人出来看,而江家人走得匆忙,连门都没来得及关,谢小安站在门口目送120的车渐渐远去,伸手把江家大门关上了。

在这天晚上,她接到了訾落的电话。

訾落已经一天没联系上江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