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服心里想知道林缚到底在桌上写了哪三个字就能令这个女人收口,不过他知道自己这时还不到知悉机密的时候,恭恭敬敬的站在堂下等候吩咐。
“听说你妻、子都接到崇州来了,我忙于军务,也无暇关心,成服可不要怪我疏乎了。”林缚跟王成服说道。
“大人恩义,成服永世不忘。”王成服移走到堂前跪下说道。
林缚说道:“该是用军功替你洗去罪名、让你正式出来做事的时候了——我会直接奏请朝廷在鹤城、江门、九华设三巡检司并置军寨,以利防战之事,置巡检、校尉,鹤城巡检的责任最重。除修造城坞、河段清淤、屯田积粮、安置民户等备战诸事,还要负责替鹤城司督运草料以供盐区煎海煮盐之用,不知道我能否信任你?”
“成服愿为大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王成服叩头说道。
“起来说话吧,”林缚说道,“除江门驻军外,我在鹤城暂时派赵豹率一哨武卒驻守。赵豹与你也熟,他年纪还小,诸事受你节制,若有事争执不决,派人到崇城请示也快。设巡检司非一天两天能成,你先帮着宋小波将鹤城塞收拾妥当,把运草北上的事先续起来。鹤城并不缺草,只是困于运途艰难。盐区收草,一围一钱,草场户赖之无以为生,遂困苦异常。我会额外给一围草补贴一钱,这样便有财力雇更多的车船骡马运草,节约人力,以解草场户之困,你就先做好这个事吧。”
林缚与张晏密约是由江东左军负责每年督运七百万围草北上。七百万围草,一围额外再多补贴一钱,也就不到六千两银子,林缚就不信面积几乎与崇州相当的鹤城草场一年就多整不出六千两银子出来。
林缚实际的想法是诱导大丰、射阳盐区逐步的改煮盐为晒盐,这样就无需再从外界补充煮盐所需的燃料,鹤城草料也能大片的进行开发,种粮种棉,都是大利之事。
他这时候弃苗硕而投张晏,就是因为张晏是能影响到这件事的关键人物,苗硕是没有用处的人。
第124章 冷月如眉说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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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城事初定,林缚便动身回崇城去,把曹子昂留下来收拾残局。
路途湿渍,天倒是收晴了,冷月如细眉,当空照下,照得湿路如铺霜雪。林缚困意泛起来,钻进马车倒头便睡。
诸军都留在鹤城休整,仅赵虎率百余亲卫精骑护着马车趁夜南行,因惜战马,行速并不快,蹄声在冷寂的夜里,额外的清晰,偶尔惊起附近村庄里的犬吠此起彼伏。
车厢里,林缚只将甲衣解去,车厢狭小也伸不开手脚,蜷身而卧,微微打着酣,小蛮坐倒是坐着,更像只小猫似的蜷在林缚怀里,胳膊肘也随意的撑在林缚的宽厚肩膀上打瞌睡。
宋佳坐在车厢一角,车窗子掀开一角,有些微月光透进来,车厢里的情形倒也隐约看得清楚,只觉林缚的睡姿完全看不出平日他叱咤风云的样子。
昨日过来时,只与小蛮坐车里,还觉得这车宽敞得很,林缚挤进来,宋佳顿时狭仄起来,便觉得腿脚都动弹一下也不方便,坐久了便觉得发麻,腿伸直了,就要挨到林缚的身上,看到小蛮如此随意的依在林缚的怀里,便觉得羡慕。
虽然在别人眼里,自己是林缚私藏的庞姬无疑,但是宋佳不想轻贱了自己,让林缚轻易就得了自己的身子,美眸透过掀开的窗帘子一角,看月下的田野,心里想起林缚天黑前在桌上写给自己看的三个字。
封宁王?
宋佳考虑来考虑去,觉得封宁王对当今朝廷来说是一剂猛药,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宁为南都,王气蕴养之地,轻易不封王藩,两百余年来,仅封三位宁王,除太宗皇帝先为宁王后为太子继承帝位外,另两位都没有得善终。
当今皇上曾有独子幼时骑马折颈而亡,之后一直都没有子嗣生养,遂东宫无主,使内廷因此而暗流涌动。如今先帝德隆帝二子燕王、鲁王因王藩受挫,暂居燕京,更使得无数人猜测当今皇上要从两个侄子里选一人立嫡。
德隆帝崩殂时,二子年幼,朝廷局势不稳,遂传位给自己的弟弟。当今皇上是从德隆帝手里接过帝权,今日无子嗣可立,从兄长子嗣选一子立嫡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朝野有这样的猜测也正常得很。
只是当今皇上才年过四十,进劝立嫡无疑是诅咒皇上今生无子,遂朝野徒有猜测,却没有什么动静。
若是燕鲁二王选一人移藩江宁改封宁王,为立嫡之事铺路,一可以打消朝野为立嫡之事的无限猜想,二若是皇上日后生下子嗣,也有挽回的机会,第三则可以更一步的为迁都之事铺路,将渐重的江东权势始终掌握在元氏子弟手里,不使外臣有进窥帝权的机会,实是一石三鸟之策。
当然,这样做也有隐忧。
封宁王隐为立嫡以经营江东,必然要加重宁王的权势,非一般王藩能比,一旦皇上有子嗣生养,宁王就成了尾大不掉之患,可能成为日后的隐祸。
宋佳胡乱想着,不知道林缚有这样的想法,是他自己所想,还是汤浩信、顾悟尘或是李卓等人也有这样的想法。
想来想去,宋佳也无法确认一定会立宁王,身疲心乏,依着车厢角壁沉沉睡去。
马车到紫琅山东衙才停下来,已经是破晓时分,宋佳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枕在林缚的大脚上,姿态十分的不雅,而小蛮更像一只小猫似的趴在林缚的胸口,偏偏还将腿搁在她的腰上,三人便如此挤在狭窄的车厢睡得烂熟。
宋佳美脸微烫,不动声色的坐直腰整理裙衫。宋佳一动,小蛮便醒了过来,睁开惺松的睡眼,车厢里暗得很,也没意识到马停下来,换了个姿态,想找个更舒服的姿式睡去,这时候车厢外有人轻叩而唤:“到东衙了……”
“哦,”林缚这才翻身坐起来,吩咐车外的赵虎,“让大家都去休息吧。”
宋佳这才知道林缚原来早就醒了,却不惊动自己,是世间男子难得的温柔,脸更是烫得厉害,待外面的亲卫精骑散去,才跟林缚下车来,小蛮还是渴睡得厉害,半个身子几乎都挂在林缚的胳膊上,恃宠娇憨的样子实在让人羡慕。
东衙今夜是李书义守值,天时还没有到众人进署办公的时间,林缚下车来,便看到林梦得、李书义、李书堂、胡致庸、陈雷等人一齐从院子里走出来,问道:“什么事情让你们天不亮都聚在这里?”
“这天也快亮了,”林梦得笑看了看天边的清光,似乎看不见林缚与宋佳、小蛮从一辆马车里钻出来,“崇州童子案的家人都聚在东衙呢,一定要等大人回来,我们也只能硬捱着陪着熬夜,你是不是洗漱一下便过来见一见众人?”
“洗什么漱?”林缚抹了一把脸,吩咐小蛮,“你与少夫人去后宅洗漱一下,便在山下补一觉,这天早不早晚不晚,不要上山去夫人们闹醒了。”
宋佳也没有睡意,但也不能说她一夜枕着林缚的大腿睡得舒服,穿着文士衣衫,却怪异的与众人敛身施礼,先与小蛮去后宅洗漱。知道宋佳身份的人不多,李书义、李书堂、陈雷等人见这女人穿了男衫、面貌极俊,身姿又了奇丰盈动人,都暗想:大人何时又娶了房如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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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州童子案,海盗破城而入,劫县学,穿城而过,杀伤县人盈百,劫童子三十人。此案,府县诸多官吏皆受牵累,原崇州县尉判流边,震动一时。
被劫走的三十童子被杀一人,而因长山岛生存环境极艰难,体弱者病死一人,包括陈恩泽、胡乔中、胡乔冠三子等余者二十八人这次也都回到崇州。
虽说崇州童子案还没有官方给出的定论,不过当年的主凶萧涛远已死,萧百鸣、陈千虎等人也叛投浙东,林缚前日去鹤城之前,便使诸人都回家与家人团聚,使崇州童子案的真相大白于世。
小蛮带着宋佳去后宅洗漱,林缚径直随林梦得等人去东衙见诸童子及家人,刚走进院子,在议事堂里等候了一天一夜的众人都涌了出来,当下前头就有几人扑通跪下,“哗啦啦”便在走廊过道里跪了一片。
“大人啊,老小儿对你不住……”当前一名老者头在砖地上叩得咚咚响,只三两下就叩得额头血流,林缚慌忙搀住他,说道:“这是何哉?老爹快快请起,林缚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