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栎看着那差吏对赵杼恭敬磕头行礼,说未立案,府衙只派了个李姓推官,因庞氏日前在侯府叫破此事时,平王正在现场,遂特别请他前去见证。
当然,王爷贵人事忙,若没时间,下面人也不敢有二话。
卢栎便明白了,这群人还是怕事闹大压不住,想请尊大佛过去。能请去,就万事照平王意思来,不管什么样结果,他们也不用担责任;不能请过去,好歹礼数上讲的通,平王不会记恨他们。
其实赵杼真不是小性子,外面人都把他妖魔化了,好像一不如意,他就要发狂杀人,生啃人骨生喝人血似的。本来就商量好要去,卢栎猜赵杼就算知道下面人的小心思,也不会有什么情绪。
果然,赵杼颌首,面色肃然,“本王稍后会到。”
并不挑剔,也不会给人难堪。
……
二人吃完早饭,换好衣服,走到武安侯府门前时,沈万沙正好到,三人便一起进去了。
今日赫连羽连未来,大概太忙,也或许沈万沙根本没同人讲?卢栎偶尔会同情赫连羽,少爷哪哪都好,就是对情爱一事不甚上心,他看得出来,赫连羽是恨不得粘在沈万沙身上,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带够的,可少爷会觉得烦……
他们一到,正事立刻开始。
侯府正厅已摆出小升堂的架式,李推官恭敬请赵杼坐在尊位,他自己坐到案后摆架式问供,张氏坐在下首,庞氏跪在厅中。一应准备好,李推官惊堂木一拍,问庞氏,“你告侯夫人张氏弑夫,可有证据!”
庞氏狠狠瞪了张氏一眼,跪趴在地上,“有!侯爷死前后整整一日,府中戒严,任何人都不能动,没张氏吩咐,谁敢往外走立时杖毙,直到上京崔家宗妇过来,与张氏关门密谈一个时辰,府里才开始挂出白幔治丧,道侯爷已死,难道不可疑么!”
“只这一点……”崔推官面色肃冷,“可说明不了什么。”
“当然不只这一点!”庞氏喘息几声又道,“侯爷尸身刚下葬,张氏立刻发卖了贴身丫鬟小南,小南办事麻利,很是忠心,并没有犯什么错,为什么张氏要将她发卖?我当时也是不知,后来再见到小南,细细问起,她方才说道,侯爷死前,张氏使她买了很多砒霜!”
“小南说出了药铺名字,我着人去问,那药铺是百年老铺,声誉甚好,虽然过去多年,很多记录也未丢去,很是详实。我请其翻找旧年砒霜买卖册子,说出大略时间,伙计果然找到,小南当时买了足足五钱砒霜!”
“五钱砒霜啊,别说耗子,活人都够毒死一群了!砒霜,小南,张氏,侯爷之死,单看好像没联系,但只要往细里想,谁都知道有事!”
庞氏咬着牙,每个字都说的极大声,“我深知事关重大,一旦走露必死无疑,张氏不可能饶了我,便悄悄把小南藏了起来,大人若不信我,只管现在宣小南上前!”
厅内瞬间十分安静。
沈万沙咂舌,悄悄与卢栎说话:“还真有事啊……”
卢栎看了看下首端坐的侯夫人张氏。张氏自始至终腰背笔直,眉目端肃,阳光透过窗格落在她脸上,她唇角紧抿,下巴精致,整个人坐在那里,就是一幅画。
岁月好像对她格外怜惜,阳光下这抹身影,有少女的美好,也有少女身上没有的,经历时间沉淀的安静自若,两厢揉在一起,有种惊人的魅力。
卢栎觉得她好像一点也不紧张,只是冷眼看着这出闹剧,淡定又超脱。
……
庞氏即说有证人,当然要过堂问问。李推官一下令,马上有差吏问了庞氏地址,前去找人。
小南来的很快。她眉眼普通,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看起来好像过的不大好,一进来就‘扑通’跪下,与李推官叩头行礼。
李推官拍了下惊堂木,“庞氏状告侯夫人张氏弑夫,说崔侯爷死前,你曾奉夫人令,去药铺买了五钱砒霜,可是如此?”
小南抖了一下,“是。”
“侯夫人可有说这砒霜是用来做什么的?”
“说是药耗子……”
“你可曾见过侯夫人用砒霜杀人?”
“没……没有……”
“即是没有,为何同庞氏说侯夫人弑夫!”
小南头磕到地上,“奴婢没有亲眼见夫人弑夫,可这买砒霜的时间,还有不容分说将奴婢转卖……奴婢不是傻子,便猜有问题。奴婢本不欲与旁人说的,只是年前偶遇庞姨娘,庞姨娘心好,见奴婢过的不好,便拿银子接济……庞姨娘以前最得侯爷爱重,二人之间情谊最深,奴婢便将这些话与姨娘说了……”
李推官听完,沉吟片刻,转头问张氏,“夫人怎么说?”
张氏看了眼小南,“这丫头当时做错了事,行为不端,我将她撵走,她对我有恨。”
也就是说,丫鬟小南对张氏不满,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故意攀污。
庞氏指着张氏尖叫出声,“你不就是见不得庶子好!小南与杰儿相好,一个丫鬟,与了杰儿便是,你却偏偏故意拆散,将小南转卖,还怪别人对有恨,别人不应该对你有恨么!一个姑娘家,终身最重要!”
说完感觉自己话有些偏,庞氏赶紧往回拉,“幸亏小南品性纯良,不与你一样长了副冷酷心肠,说话从来凭良心,绝不会恶意攀污!”
杜妈妈最看不惯庞氏得瑟,见李推官没说话,平王一行人也没有插话意思,站出来道:“姨娘总算说对了一句,说话要凭良心!”
她直直盯着小南,“你喜欢大少爷,可知大少爷看不看得上你?你是长的美还是哪里特殊?你好好用自己脑袋想清楚,是因为你是夫人贴身丫鬟,与人家有用,人家才看上你了!你要背主,咱们能治,可夫人心善,不想一个大好年华的姑娘这么陷进去,你虽不美,可手脚麻利也有上进心,去了别人府里当丫鬟,像以前一样做事,总有欣赏你的人,再不济,嫁与平头百姓也能得个好日子,夫人这般苦心,你不感恩便罢,却来倒打一耙,真是好丫头!”
“杜妈妈真是好一张利口,说的跟真的似——”
“好了!”他推官一拍惊堂木,问张氏,“可以叫崔杰过来问话么?”
张氏颌首,“可。”
于是崔杰就过来了。崔杰相貌还不错,只是一双眼睛长的太过灵活,给人印象有些不好。
李推官指了指小南,问崔杰认不认识,崔杰答:“认识。”
再问是否与丫鬟相好,是否见到张氏下毒弑夫,他目光游移片刻,“我不觉得小南是品性不端之人,当年之事也是我冒失了,真喜欢,可直接与母亲讲,自己凑上前却是不对……夫人有没有弑,弑夫……我没看到,不敢随意回答。”
他话音一落,庞氏直接骂出声,“你这个绵软不争气的,等着让夫人欺负到死吧!”
……
沈万沙看着看着,眉毛皱的死紧,凑过来压低声音,“这证据……好像也不太硬?而且她们是不是有点跑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