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源于密神山的密分水自城南小水门入城,流入城内之后称为画河,画河向北横穿登州东城,在春生门大街过密分桥后转向西面,将镇海门大街拦腰隔断,然后一路往西,在城池西北角经下水门出城,在下水门外与另一河流汇合后,横穿水城与府城之间的空隙,绕到水城之东入海。
草桥便是登州城北镇海门上横跨画河的石桥,是登州北城的交通要道,虽然河水冬季结冰,但从桥上可以俯瞰两侧河道,从冰面通行会暴露在对方的攻击下,所以草桥仍是最便捷和安全的通路。
耿仲明带着二十名家丁,没敢直接去王秉忠部抢掠的登州桥,而是去了草桥方向,草桥这边有街垒,至少有军官能说话,登州桥那边据说全是乱兵,耿仲明带兵多年,知道这些丘八一旦杀红眼,才不会管你是军官还是文官,一律都是刀子说话。
周围到处是怀中装满财物的乱兵,他们兴奋的从一家家房门出来,对路上的耿仲明等军官视而不见,紧径直破开下一家大门,冲进去二话不说便开始砍杀,各处的哭叫惨嚎声不断从房舍中传来,那些路上的乱兵连怀中落下的钱财也顾不上捡拾,互相呼喊着要赶去他们知道的大户家。
耿仲明的家丁看得眼红不已,家丁头子凑过来对耿仲明道:“大人,咱们再不动手,都被这些丘八抢完了,到时他们交的时候必定是隐瞒大部,咱们兄弟还发什么财。”
耿仲明不耐烦的挥挥手,他对李九成这时安排他去跟王秉忠交涉也十分不满。
那家丁头子继续道:“他李九成自己的人都去抢,倒让咱们去寻王秉忠,现在兵荒马乱的,王秉忠还不知在哪里快活,能寻到他才怪了,这些东江兄弟都打发了性,拼起命来咱们挡得住才怪。”
那家丁头子一路不停鼓动,耿仲明在钟楼前终于忍不住诱惑,他用手一指一个带照壁的大宅院,那里正围着一群乱兵在冲门,里面似乎被顶住了,“这家是咱们的,谁他娘也不许动。”
那里是登州最大盐商的家,家中历代有人做官,平日是对辽兵十分欺压,耿仲明既想报仇也想发财,家丁头子也知道这家人的富贵,带着家丁猛冲过去,用刀鞘对着乱兵一顿乱打,那些乱兵被吓了一跳,纷纷退开一段,领头一个把总对家丁头子骂骂咧咧道:“你们他娘的干啥的,这里是陈都司分的地方,谁也别想抢。”
家丁头子开口骂道:“陈光福分的是西城,这里是城中间,啥时候成陈光福的地方了,睁圆你们的狗眼,这位就是咱们中营的耿参将。”家丁头子一指自己身后的耿仲明。
那把总听到耿仲明的大名,略微有些退缩,不过他看看门板已经有些破烂的大门又舍不得,这家盐商家底丰厚,就算抢一千家老百姓也未必能比得上这一家。
他心中一时决定不下,正准备叫人去寻陈光福来做主,后面突然有一个乱兵骂道:“都知道这家有钱,你中营就想抢咱们的银子,老子不干。”话音刚落就有一把腰刀飞出来,腰刀势大力沉的直取耿仲明,两名家丁连忙挡在前面,腰刀当一声砍在一名家丁头盔上,那家丁顿时头破血流。
家丁头子大喝一声,众家丁挥舞着兵刃冲过去,那边的乱兵也是刚刚杀过人的,两边都处于一种非正常状态,胆子比平时大了不止一点,双方就在门口乒乒乓乓的打起来。
耿仲明被那把腰刀惊吓,此时见打开了头,知道也劝不住,连连催促自己身边剩下的几个人一起冲过去加入战团,那些乱兵毕竟战技和装备有限,很快被杀翻几人,把总率先清醒过来,带头转身逃跑,一群人转眼做鸟兽散,剩下五六个伤员在地上呻吟挣扎。
家丁头子举起刀还要砍杀,耿仲明拦住他道:“别砍了,先进去抢银子。”
“大人,他们砍死咱们一个兄弟,还伤了两人。”
“老子自会去找陈光福说话,先抢银子。”
家丁们听了银子,分出几人破门,其他人搭起人梯翻墙,里面的护院嗖嗖射出两支箭,但他们射术普通,一名家丁被射中肩膀,不但不退缩反而激起凶性,忍着痛跳进院中,和里面的护院搏斗起来,这些家丁们被银子激发了勇气,那些护院根本不是这些老兵的对手,纷纷逃往后院,耿仲明在大门前猛起一脚,已经被砸得稀烂的门板轰然倒塌,耿仲明大声喊道:“别忙着找娘们,搜银子。”……
蓬莱虎山,积雪未消,山体上黑色的岩石和白雪形成黑白交错的色彩,山腰干枯的树枝上也覆盖着一层白色,密集的树枝遮蔽下,从山上也不能看清山下的情形。
两千多文登营士兵静悄悄的隐藏在南坡下,一匹塘马绕过山脚来到陈新面前,他吐着白气道:“报大人,平山附近没有叛军哨马,前面派出的特勤队与咱们接上头了,今早叛军的哨马纷纷赶往北边,连马鞍山附近的都撤走了。”
周世发低声道:“那登州城必定是已经破了,刚才的架梁马回报说能看到北方有烟升起,那些哨马肯定都是去抢东西了。”
陈新嘴角泛起笑,这些叛军肯定是抢东西去了,这便是只为利益而作战的军队,他们又没有形成建奴那样的严格军律和分配体系,谁抢到就是谁的,这种关键时刻便可看出他们与职业军队的差距。
陈新对周世发吩咐道:“叛军现在应当是很乱,你派你的人穿叛军的衣服,走小路混进去,到北城打听清楚消息,若是危及便放约定的焰火。”周世发点头答应。
陈新有对副官道:“通知朱国斌,全军行至平山,哨马只能进至马鞍山,不得越过马鞍山山脊。”
塘马抽马而去,片刻后前方旗号挥动,军官传令声音依次传来,士兵纷纷起立,队列开始继续往北方挺进……
宁海至福山的官道上,长长的行军队列正在往西开进,各种兵器在队列上有规律的晃动,道路上的文登营都排成四列纵队,旁边则行走着辅兵和牛马车,两侧山头都有执绿色标旗的架梁马,周围的情况尽在他们掌握之中。
周少儿也行走在队列中,他所在的第一千总部又是此次的先锋,他们一直驻扎在州城南门,比蛟山大营离登州更近,开拔命令传来后他们当先拔营,天亮前向福山县出发,一路经解家庄集、桂山、莱山集,急行军四十里,此时已经快接近福山县界。
他虽然在身弥岛一战立有战功,但没有多余的位置空出来,所以他仍是杀手旗队长,中军部把他的功劳折算成了一个级别的提升,扩军后会优先提拔,他心中稍稍觉得有些遗憾。
前方路边倒着一匹马和两个人的尸体,那两人的甲衣和棉衣已经被剥下,只剩了里衣,尸身上有一层薄薄的白霜,这是周少儿第三次看到叛军的哨马,同样都是死的,文登营的哨骑乘着他们夜间休息的时候提前开拔,堵住了官道上的要点,凡是企图走官道报信的哨骑都被杀死在路旁。
甲衣和棉衣始终是需要收集的战利品,包括他们用的弓箭等兵器,所以他们被剥成这样并不让人惊奇,唯一让周少儿奇怪的是,这些哨骑的里衣都颇为豪华,不是绸就是缎,颜色还很漂亮,也不知是从哪个大户人家抢来的。
周少儿走到队列外侧,边走边巡视自己的队伍,整个旗队没有掉队的人,也没看到体力不支的情况,老兵们神色自若,有些边走边啃着饼子,还有些人捧着雪在往嘴里送,那些新兵只是稍显紧张,但有这么多老兵当主心骨,他们的紧张其实已经缓解了许多。
周少儿心中满意,这些新兵是身弥岛之后才补充的,他们之前由训练队完成了基本训练,个人技艺也有基础,使得战斗部队的战力恢复比以前快了很多。
前方一阵马蹄声响,两名背着背旗的塘马一人双马急速奔来,周少儿赶紧贴近队列,让出左边的空档,两匹马带着风呼啸而过。
陈瑛边走边对周少儿道:“是不是陈大人派来的塘马,他们的标记是中军轻骑。”
周少儿摇摇头,“谁知道。”
他回头看看后面,那两个塘马到卢传宗的千总旗停下,正拿出军令给卢传宗过目“怕真是陈大人传来的。”周少儿低声自语了一句,那两个塘马很快离开,往后面继续赶路,应该是去给代正刚传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