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食铺老板冷冷看着几个辽兵,食铺中其他人纷纷起哄,大多是登州本地口音,他们多半叫着滚之类的话语。
陈新对周世发低声问道:“如何知他们是辽兵?”
“大人,辽兵大多是去年才跟着孙大人到的登州,原本都是东江兵,衣服与水营、正兵、奇兵都不相同。”
陈新点点头,周世发接着道:“原本登州成建制的辽兵不多,水城中有一些招募的辽人,眼下这些东江兵大多在标兵营,正兵营和奇兵营中,大多是山东兵和南兵。”
文登营最近也有不少标营的士兵逃来,情报局首先就是从这些逃兵口中了解登州军力,对各营的兵员构成颇为了解。
几个辽兵在门口十分尴尬,其中一人涨红脸道:“老子有银子,凭啥不让咱们吃。”
一个食客大声道:“呸,你们的银子,都是俺们登州的银子,你们这些辽民打不过鞑子,过来抢俺登州百姓的饭碗,也好意思说你有银子。”
那辽兵辩解道:“咱们又不是流民,是孔大人带咱们来的,咱们自己有军饷……”
几名食客对这些士兵一点不怕,继续骂骂咧咧道:“孔有德算个屁,前些日陈家少爷追逃奴,就是在你们标营,孔有德还不得是老老实实交出来。”
周世发低声对陈新道:“大人,唐家和陈家都是本地大族,一在城东,一在城西,人多势众,家族中为官者较多,在本地无人敢惹。”
陈新现在也不愿招惹这些大族,文登当地也有类似大族,在当地开枝散叶,人多势众,普通百姓面对他们只有退让,就连知县也大多是好言相劝。不过文登那边为官的人不多,还不算太嚣张,而且文登营更加人多势众,所以他们与文登营是互不搭理,所以孔有德初来咋到,面对这些当地望族,退让也在情理之中。
那掌柜对几名辽兵挥手道:“各位,咱们这是唐家的店子,东家说过不让辽兵进来吃饭,再说里面各位客官也不愿与你等共处,还是请回吧。”
掌柜还是好心,说话也比那些食客客气许多,几名东江兵总算有台阶下,恨恨看看那些食客,不甘心的掉头,在铺中几桌食客起哄声中走了。
宋闻贤摇头道:“辽民在登州真不受待见,早年过来时,朝廷安置乏力,这些辽民生活无着,只得四处偷盗抢劫,被登州当地人视作下三滥,另外一些老实些的辽民,就在附近卖力为生,他们工价低廉又没有依靠,很是好用,许多店铺东家就退了当地人,转而雇佣辽民,由此与当地人矛盾甚多,后来更有杨国栋这样的人,公然打劫逃难来的辽民,不交银子就卖给山东各地缙绅为奴。”
陈新嘿嘿一笑,这些都是朝廷应对乏力,让这些辽民刚出苦海又入火坑,加上毛文龙被袁崇焕擅自杀死,辽民辽兵到现在既恨后金,又对朝廷没有丝毫忠诚,孔有德等人能在登州一呼百应,便是因为这里有着动乱的土壤。
陈新问周世发:“登州军力你们掌握了没有。”
周世发对陈新说道:“登州正兵、奇兵、标兵兵额合计两万出头,东江两万上下,加咱们文登营三千五,总数超过四万,按说登州城附近该有两万左右,据咱们在逃兵中核实,实兵不到八千,吃了一半多的空饷。”
这时小二过来上菜,陈新等人都停口不说,等那店伙离开,几人吃了些酒菜。陈新对登州兵力一点不觉得惊奇,吃一半空饷也不算多,最多的有吃八成空饷的,孙元化虽然比一般官员有进取心一些,但总不能在官场特立独行,那样当官是当不长的。
陈新问周世发道:“标营实在兵马有多少?”
“标营连辅兵在内不到三千人,里面的精锐就是东江兵,孔有德等人的兵饷近半需要孝敬上官,到手之时已经短了一截,然后他们自己贪墨部分,另外孔有德自己养了三百多家丁,都能拿足饷,剩下的寻常标兵,一月只能拿到几钱银子,刚好够吃饭而已。”
周围的食客大声谈笑,仍在谈论刚才的辽兵,言语之间颇为蔑视。自从文登营去年一战成名,超过两万辽民去文登投奔,但登州附近辽民仍多,民间矛盾并未化解多少。
陈新对标营的普通辽兵并不放在心上,他关心的是红夷炮,没有合格的红夷炮手和制炮知识,后金自己摸索的话,攻坚能力不会有长足进步,徐光启积极引入火炮和弗朗机人,但曾经多次强调红夷炮不可落入建奴之手,尤其是观瞄和制作之法,他曾说,“火炮我之所长,勿与敌共之,如西洋大铳之法为敌所得,自此之后,更无他术可以御贼,可以胜贼……若不尽如臣法,宁可置之不用,后有得用之时……万一偾事,至於不可救药,则区区报国之心,翻成误国之罪”,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被他视为强军希望的登州军居然叛乱,最后带着红夷炮、炮手、制炮工匠尽数投了后金,而使得建奴一夜间得以拥有了这个时代最强大的火炮,这也是历史上孔有德造成的最恶劣影响之一。
陈新对周世发道:“那些弗朗机人来了后是在何处?”
“正是在训练标营,包括孔有德部,孙大人也时常亲自操练炮兵,标营中设有专门的火器把总、火器守备、火器百总等官职,配大量双轮车、炮车,有红夷炮二十余门,其他火器无数,除军将家丁是骑兵外,其他多半皆用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