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没有多少兴趣,将那纸折起来往怀里一塞便要走。
段鉴赶紧跟上去:“姑娘,我护送你回去吧,这消息不能泄露,要万分小心才是。”
无垢头也不回地问:“那你还要我转话做什么,自己去送信不就好了?”
段鉴忙改口:“我是说护送你出城,毕竟城中人多眼杂,为防万一啊。”
无垢只好随他去了。
一路穿过熙熙攘攘的长街,过了人声鼎沸的南市,终于到了东篱门外,再没法跟了。
段鉴依依不舍,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中个姑娘,汉家的姑娘就是特别,见识还这么多,可惜不知道瞧不瞧得上自己这个外族人。好在他不优柔寡断,追上吊桥问:“无垢姑娘?你看我如何?”
无垢边走边转头看了他一眼:“衣衫齐整,五官端正。”
段鉴又追上去:“姑娘误解在下意思了,在下是问你看我这个人怎么样,能不能相中我?”
无垢停下脚步看着他,足足好一会儿才道:“原来你是相中我了啊。”
段鉴连连点头。
无垢一时脑袋也卡壳了,她还是头一回被男子追求,心里竟有些怪异的感觉,想了半天回道:“我与你还不熟呢。”
段鉴正好旧话重提:“这有何难,你我多见见面不就熟了?”
无垢道:“那还是得我师尊同意才行。”说完转身走了。
段鉴想起上次见白檀的情形,那么一个难缠的女子,都能叫凌都王折腰,他怎么搞的定啊?
看着无垢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叹了口气,喜欢个人怎么这么难呢?
无垢将消息带上东山时,白檀正坐在廊下晒太阳,无课可授的日子就是这么无聊啊,所以无垢说段鉴给她递了消息时,她顿时就有了精神。
原本还以为段鉴的消息是跟无垢有关的,哪知打开一看根本无关什么风花雪月,竟然与庾世道有关。
无垢见她脸色倏然正经起来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原本想问一问她段鉴说的那事,这么一来就憋了回去,自己回房纠结去了。
司马瑨到晚上才回来。上次庾世道围都的那些残兵被他接手后在营中不□□分,祁峰和顾呈近来都忙得不沾边,他也抽空去看了看,结果一忙就忙了一整天。
如往常一样,他回来后总是先去书房寻白檀,结果没有见到她人影,一直寻到房中,才发现她坐在那里,看着倒像是一早就在等他。
司马瑨回来的急切,身上那件苍青色的胡服衣摆上被马蹄带了一层的尘土。白檀接过他手里的马鞭放在桌上,顺手给他解开胡服立领上的扣子,为他更衣这种事情,现在做起来简直已经有些轻车熟路的架势了。
“段鉴今日叫无垢递了消息给我,说外面有风声说庾世道还活着,这消息必然不是给我的,是希望我传给你罢了。”
这消息太惊骇了,白檀说之前自己就先吓了许久。司马瑨却反应平平,张着双臂等她将宽袍披到自己身上便坐了下来,顺势揽了她坐在自己膝头:“他若活着就一定还会出现,等着就是了。”
白檀并不信,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庾世道尸首,但皇诏都已公布了其罪状,确认其已伏诛,至今还在搜捕其家眷,怎么看都不可能会死而复生。
既然司马瑨有意看戏,必然有他自己的计较,她自觉没趣,起身就要走,却被司马瑨紧紧地扣着,最后还被他抱住了。
他埋首在她颈边轻轻蹭了蹭:“让我歇会儿,我有些累。”
白檀便坐着没有动,自知道了他病症的实情后就怎么也对他心硬不起来。原本该是天之骄子,却因为人为之过落得这般模样,任谁也会心疼的。
她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安慰他,司马瑨骨子里太傲,发病的事从不愿被外人知晓,她自然希望给他留着颜面,只能当做不知道,默默对他好就是了。
司马瑨的唇就贴在她耳边,忽然道:“今日收到消息,司马玹不再插手我们的事了。”
白檀愣了一下:“真的?”
“谁知道真假。”司马瑨仰起头来:“为免夜长梦多,我们是不是该挑个日子尽早将婚事办了?”
比起在吴郡那次,这回白檀才终于嫁人的感觉,不自在地连眼神都飘忽起来:“那得去请陈凝算算良辰吉日才行吧?”
司马瑨慢条斯理地欣赏着她的表情:“何必这么麻烦,我一个世人眼中的煞神,难道还在乎冲撞了什么不吉利么?反正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你点头,便是明日也是可以的。”
白檀愈发不自在了,这婚事原本就冒天下之大不韪,结果连日子还是他们自作主张地来决定,实在有点没羞没躁,可她还得装作很镇定的模样。
司马瑨看得分明却又装作没看见:“如何,定哪天好?”
这是拿她寻开心来了,白檀怎么感觉不出来,推开他站起身来:“你自己定吧!”
司马瑨道:“那我就定明日了。”
“……”白檀无语,司马瑨又拉她坐下来,窝在她颈边合起眼来。
郗清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进来,一看到这场景就抬袖遮住了眼:“哎哟我什么都没看到。”
白檀人坐在司马瑨腿上,怀里还搂着他,顿时脸上一阵燥热,连忙站起身来。
司马瑨竟已有些睡着,因为这动作从迷蒙中惊醒,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周围,就瞄到了门外的郗清:“怎么,有事?”
郗清这才转身走进来:“啧,殿下还有闲心卿卿我我,宫中的圣旨到了,等您去接旨呢。”
司马瑨并不是很乐意,好一会儿才理了理衣襟起身出门。
来的不是内侍,而是高平,他双手捧着黄绢的圣旨笔挺地站在院子中央,廊下灯火昏暗,他的神情也模糊的很,见到司马瑨出现快步上前见礼:“豫州来消息说,庾世道未死传言尘嚣日上,他留在豫州的兵马也蠢蠢欲动,实在难以驯服,陛下认为只有殿下能镇住他们,所以下旨派殿下去豫州走一趟,将庾世道剩余兵马收编,迁去弋阳郡中戍守边防。”
司马瑨动也没动:“本王准备明日完婚,请陛下另择他人前往豫州吧。”
高平拱手:“殿下,恕下官直言,这可是圣旨。何况您去了豫州,庾世道的兵马便是您的了,陛下这是为殿下着想啊。”
接手了的确算是他的兵马,可带去弋阳戍边无非是想将这些人马充入西北荀氏的军队中去,司马玹怎么可能给他好处。
不过高平说的也对,至少此时此刻,这一道黄绢还是能够压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