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一双大眼睛笑得眯起来,红扑扑的脸上还带着奔跑时的汗水。顺手从桌上拿来茶杯,她弯腰打上半碗,双手捧过去:“刚我喝了一大碗,感觉今天中午不用吃饭了。”
庆隆帝接过来,嘴沾在碗边上眼看就要喝下去,旁边响起一道尖细虚弱的声音:“皇上,您倒是让奴才先试试毒。”
三思手里攥着一根银针,望着跃跃欲试的帝王和满脸期待的九公主,原本理直气壮的试毒一事,如今也多了三分心虚。
见她这幅模样,九公主扬唇一笑:“多亏三思提醒,我都忘了这回事,今天就让我来试一下。“
从三思手里接过银针,九公主直接往瓦罐里插去。
等候的间隙,庆隆帝却是想都没想,就着九公主捧过去的碗,一仰脖子灌了下去,而后他满脸回味。
“别说,这味道还真不错,淑妃也尝一尝。”
“父皇!”
九公主惊讶,即便她自己先前喝过,这会也有些忐忑。虽然同是一锅里舀出来的,但她看好多话本中写过,下毒的方式有很多种。□□有可能抹在瓦罐里面,涂在勺子上,或者干脆与父皇御帐茶碗中本身带有的无毒害东西形成一种混毒,总之五花八门让人简直无法安心生活。
她本人无所谓,但从小母妃就告诉她,父皇身兼天下社稷安危,宁肯小心点麻烦点也不能露出任何可乘之机。
几乎是颤抖地提起银针,看到上面陡变的颜色,她身形踉跄,声音几乎快哭出来:“变……变色了,父皇你感觉怎么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变色了?
御帐中所有人脸色一变,三思冲到九公主跟前,就连平日一直稳重的淑妃,这会也腾地一下弹起来。
乾清宫总管与后宫第一宠妃几乎是同时冲到九公主面前,紧张地看向她手中银针,待看清楚如何变色后,两人皆是哭笑不得。
三思呼天抢地:“九公主殿下,老奴这条命被你折腾去一半。”
淑妃无可奈何地看着女儿:“阿怡怎么还这么冒失,银针不过沾点奶茶的乳白色。”
九公主本来就够紧张,将银针从黑漆漆的坛子中提出来,眼见下面接触到牛奶的那部分不复金属色泽,黑洞洞的没多去看她就已经吓傻了。
被母妃一骂,她再仔细看过去,可不是沾在银针表面的奶茶。随着她提出来,奶茶向下滑去,露出银针本来闪亮的颜色。
明明一点都没变色。
抱着陶瓷罐子,九公主满脸庆幸:“真的没变色,父皇这下准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庆隆帝满脸疼宠地看着憨憨的女儿:“牛乳和茶,两样东西都有解毒之效。一般毒物想往里面掺都难,喝一点肯定没事,阿怡不用那么紧张。”
听到父皇声音,九公主长舒一口气:“我就说嘛,给我打奶茶的牧民是个蒙古人,她可是因为感激才来这接济汉人,怎么可能会害父皇。”
“因为感激?”
九公主点头:“父皇你没听人说?我也是刚听说的,晏镇抚来凉州路上被瓦剌马贼伏击过,是一户牧民救了他。以那牧民身份本来应该天葬,但晏镇抚却坚持报恩,连夜赶路将他带到凉州,请得道高僧为其主持火葬。”
庆隆帝当然知道这事,正因收到幽州刺史上奏的折子,想着西北战事焦灼,连年来如无底洞般吞银子,他才起了西巡的心思。
“不仅如此,火葬后晏镇抚还自掏腰包捐了好大一笔香油钱,为那位救他们的蒙古汉子祈福,甚至他还负责照料汉子妻儿。火葬当日恰好是得道高僧讲经之时,又恰逢秋收后的互市,来幽州城购置过冬所需物资的牧民格外多,听讲经的人也多,好些人都看到这一幕。他们不认识晏镇抚,但却认得出他那一身大越官袍。经由此事,好多蒙古人开始感念父皇这些年的仁政,他们觉得大越人也不错。蒙古人天生热情好客,听说幽州城失火,就赶着勒勒车,带着自家制的奶茶来接济汉人。”
越说九公主眼睛越亮,说到最后她崇拜地看着庆隆帝:“父皇好厉害呢!小时候听师傅讲课,先前那么多朝代,从没有一位君主能让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真心归顺,父皇竟然做到了。这就是……哦我想起那句诗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被女儿崇拜地看着,听她嘴中真诚的夸赞,为帝几十载,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庆隆帝,这会心情之激动,丝毫不比当年初临帝位之时弱。
蒙古人感念他的仁政,他们愿意把汉人当同胞,愿意在危难之际伸出援手。这让他被一本账册和幽州大火,揭开执政几十年,看似繁花锦绣实则腐烂不堪的江山后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安慰。这些年兢兢业业的勤政没有白费,哪怕只有教化蒙古人这一条,也足以让他名垂青史。
激动之下,抢过阿怡手中坛子,对在嘴上他咕嘟嘟一饮而尽。
“父皇,蒙古人来救火的勒勒车里灌满了奶茶,这会还剩下很多,您慢点喝。”
喝完半坛子奶茶,打了个饱嗝,庆隆帝心情稍稍平静下来,而后他想起了阿怡话中提到的另一个人。
“阿怡是说,此事跟晏镇抚有关?”
阿怡迟疑下:“他们都这么说,但我觉得应该是阿嫤功劳比较大。晏镇抚出身贫寒,阿嫤却有很多嫁妆银子。”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庆隆帝豪爽道:“那就两个人一起赏。”
☆、第104章 代指挥使
自打将账册呈给庆隆帝后,卫嫤就被孤立了。
虽然只有一天时间,但这种感觉还是特别明显。所有前来见驾的凉州官家夫人都投身救火一事,明明人手不够用,但每当她见缝插针地想帮忙做点什么,总会有人一脸惊讶地扑过来,把活给抢过去。
比如现在,蒙古牧民赶着勒勒车过来,给凉州受灾的百姓发放奶茶。
提着水桶一脸一身黑灰的救火百姓在勒勒车前排成长队,一碗奶茶加一块奶酪,营养丰富能量充足,绝对是犒劳疲惫了一上午的人们的最佳奖赏。
眼见队伍越排越长,卫嫤打开勒勒车另一端的口子,示意一部分人去这边排队。
很快有眼尖的百姓排到她跟前,卫嫤穿得是绑袖的骑马装,干起活来特别利索。拿着舀子舀满一整碗奶茶,美艳端庄的脸上扬起一抹甜笑,从她手里接过食物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心情都会不自觉变好,回以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勺接一勺,眼见要破五勺向十勺的最新成就发起冲击,旁边突然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
“天呐,晏夫人怎么能干这些琐碎之事?”
卫嫤余光一扫,见到一位有些面熟但又叫不上名字的官家夫人过来。她似乎是凉州府衙一位书吏的夫人,屡次宴会一直坐在不起眼的角落。
然而这位先前泥菩萨般安静坐在一个角落,眉目平静从不多吸引人注意力的夫人,此刻却一副天塌了的表情。伸过手,她动作利落地要抢她手里舀子。
“这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