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2 / 2)

须仲麒其实没有动怒,相反,他还觉得滑稽。

他在中国待过将近十年,知道什么叫做话不投机半句多。

既然他们都无所谓,那就一起等着结果,他先前对秦方靖做出的事也够本了,只要他一想到对方痛苦的模样,他就觉得血脉喷张。

秦方靖不仅是他的昔日对手,他知道的也太多了。

男人想到这里,微微地勾着唇:“我要回一趟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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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家宽敞的四合院里,布置着规规矩矩的灵堂,每天都有解老爷子的老友和世交,陆续前来哀悼。

这样就免不了有红几代和官几代进进出出。

先前闹翻的解家儿女,本来都不怎么往来了,老人家离世,他们为了一点面子,还是假模假样地到场,女人凑在一起聊最近买的珠宝首饰,男人则在谈最近手头的生意,想着因此还能攀点关系,一时场面变成了虚伪的热闹。

解心宁受不了这种氛围,一个人躲了出去,就在没什么人经过的后花园角落,有亭台楼榭,她往面前摆着一瓶花雕酒,和两个瓷白的小酒杯。

她记着,小时候爷爷偷偷给她喝花雕酒,看小女娃儿呛得眼泪鼻涕一起出来,他就乐得哈哈大笑。

据说是爷爷年轻时在江浙那边待过很长一段时日,所以才爱上了这种甜糯的酒,一爱就是半个世纪。

解丰城去世,恐怕解唯秋更如意了吧。

她不知怎么就想到这个男人,一时伤感,酒也喝多了。

瞧着就要哭出来,鼻子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一不小心,她踢到脚边的空瓶子,听见花园的另一边传来脚步声。

刚抬眼,就看到解唯秋撩了撩额前的头发,劲瘦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显现,眼睛下方的泪痣在光线下毕露。

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她收起啜泣,反手撸了一下满是泪痕的脸颊,低声说:“你开心了?满意了?”

解心宁微垂着眼,这双眼睛,充满悲切和倔强,让他觉得似乎回到了在斯里兰卡的那个夜晚。

她得知他是自己的小叔叔,然后狠狠地瞪着自己。

“是啊,因为死亡可以终结很多爱和恨。”解唯秋说完,在她身边慢慢坐下来,才开口说:“假如不能彻底放下这段关系,说明这其中还有很多纠葛。”

假如我们还不能忘怀,只能说明那感情也不够单纯,掺杂着许多道不明的人间百味。

“我除了有点恨他,想报复那些人,并没什么太多的感觉。”解唯秋语气平静,确实是与以往一般,“解丰城死不死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不过我知道……对你来说很不一样,我看这宅子里人模人样的挺多,没几个是真心的。”

那声音听起来……

竟像是安慰。

解心宁又有点难过涌上来,解唯秋忽然抬手,揉了揉有她的长发。

父母都忙着在应酬那些虚情假意的兄弟姐妹,她也这么大的人了,没谁过来在乎她的情绪。

压抑至今的悲伤,被这一点温柔点燃,几乎要将她淹没。

解唯秋知道小女孩家家,对老人的离世难免觉得悲痛,他也很能理解,认真地看着她,说:“坦白说,如果只是作为一个人,我欣赏解丰城一生戎马的功勋,但他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强迫我母亲,没有保护好我,所以我对他产生不了好感。”

解心宁勉强扯了一下嘴角,眼泪已经无声地落下。

不同立场的两个人,没必要强迫对方与你身同体会。

解唯秋没再说话,眼神望见她放在石桌上的酒和杯子,拿起来倒了一杯,递到嘴边,一饮而尽。

花雕的馥郁芬芳,绕着一些糯米的香味,一同从喉口烧到胃里。

许是他的动作博得了她的好感,解心宁的态度软和不少。

“我有时候,觉得你的冷静很可怕。”

他好像从没在谁的面前表现出很明显的情绪波动,就算是阴险狡诈,也都藏在这个好皮相的下方。

解唯秋语气轻松,他总是说着什么,动着一张薄唇,都和自己无关的样子。

“大概和我人生经历有关吧,不是都说么,‘戏子薄情’,我是被唱戏曲的父母生养的,小时候自己也登台唱过戏,什么喜怒哀乐,我都可以演出来。”

解心宁不懂为什么,偏偏听他这样说的时候,内心抽动一下。

刚要准备随便扯点什么掩饰自己的情绪,忽地,从前面的院子里传来了一缕动人悠扬的歌声——

“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团火焰出水来。

珊瑚树红春常在,风波浪里把花开……”

解心宁只觉得双眼的眼眶滚烫,没想到是有人在放《珊瑚颂》……

这寂静的风与云,都被旋律滚滚催动。

那是解丰城生前最爱的一首歌曲,大概除了她,也没人记得了吧。

解心宁捂着嘴,当那双楚楚的水眸与身边男人对上的时候,几乎马上就浮现出了一个猜测。

不敢置信,可除此之外,绝无其他可能。

“……是你让人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