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屼起身抱她去清洗干净,又抱着架子床上,姜婳心里有事,垂着眸子还要下榻,“夫君先睡吧,我把百合香燃上。”
燕屼道:“你别乱动,我来吧。”他下架子床,穿上鞋履把香炉中插,着的百合香点燃。姜婳坐在那儿,望着燃起的百合香升起袅袅青烟,不多时,淡淡香气弥散在房中。
两人歇下,姜婳蜷着身子背对着燕屼,她一直假寐着,直至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又过去许久许久,听见四更的打梆声远远的传来,那是福顺巷子里的打更人,直到打更人的声音渐渐销匿,她慢慢从床榻上坐起,只有外间微弱的光芒传来,燕屼睡的很熟,她把亵衣穿好,俯在燕屼耳边轻声唤道:“夫君……”
他没有一丁点的动静,姜婳松口气,小心撑着床榻,从他身上翻越过去,坐在床沿上穿上绣鞋,她慢慢踱到八宝纹顶竖柜前,打开竖柜从里面取出一件墨青色绸袍,这是她沐浴后穿的衣袍,搁现在穿有些厚重,她披在身上,把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头青丝披散着,她走到反魂香前,那香还有一半,她抓起案上的火折子慢慢出了房。
天色昏暗一片,到处都是黑蒙蒙的,她几乎与这黑暗融为一体,只有一张素白的小脸隐约露出来。
她抬头望向夜空,眸光也如同这夜空黑压压的一片,她慢慢下台阶,犹如前世她给姜家下钩吻粉的那夜,她的双目慢慢的赤红,整个皎月院无声无息,她出垂花门顺着夹道过去西园,那是上辈子住了好几载的地儿,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当初范立从乡下庄子上分来府上做马厮,她就让人给他单独的一间房,那是单独的后罩房,他就睡在里头,隔壁房堆满马草与杂物,都是易燃的东西,他喜喝酒,每次府中有什么大喜事儿,总会喝的烂醉如泥。
人性不会改变,若是给范立一个小小的机会,他都还是上辈子那个心思歹毒的小人。她离开姜家去京城,可是嫤姐儿,娢姐儿,娣姐儿,小姜妤都还留在姜府,上辈子他敢为着往上爬污蔑她和他有染,这辈子指不定还能做出更加恶毒的事情来,若是他看上嫤姐儿,再出那样的事情……
姜婳捏紧拳头,她一定会要了他的命,她不会发卖他,她只想要他的命,说她着魔也好,说她恶毒也罢,她不可能留着前世那些害死姜家的人。这种事情,她甚至不能吩咐小厮丫鬟,只能自己动手。
她这是害人命,那又如何?
渐渐到西园,她进垂花门,今夜无风,火势不会变大的。她走到那座单独的后罩房,这是当初扩大宅子时建的,里面还有微弱烛光传来,范老婆子还在乡下的庄子上,不在府中,这房中只有范立一人。
姜婳站在门前,闭上双眸——范立的殴打咒骂,范老婆子的辱骂,小儿的嘲讽,全都涌入耳中。她咬牙掏出火折子,火苗窜起,房檐下堆着的小堆干燥马草一点就燃,火苗快速窜起,姜婳的面门有热气迎面扑来,她转身后退,退至垂花门,见着那房的火势大起来……
转身慢慢的离开,后面热浪扑来,她的身上全是湿透的汗水,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回到皎月院的,站在皎月院中,她都能够看到冲天而起的热浪与火光,烈火焚烧,皮焦肉烂,钻心剜骨的感觉,不管过去多久,她都不会忘记,犹如附骨之疽。
姜婳垂头,走到廊庑下,轻轻推开房门,脱掉身上墨色绸袍放回八宝纹顶竖柜里,房里摆着冰盆,很凉爽,她却出着一身汗,见床榻上的燕屼还睡着,轻轻过去净房,用净水擦掉身上的湿汗。
…………
燕屼入睡,后半夜似听见有人在他耳畔唤他的名字,他睡的太沉,不知何时似醒非醒,伸手想抱住娘子,却抱个空,他有过一瞬间的迟疑,到底还是抵不过睡意,又以为是在做梦,渐渐沉睡。
姜婳梳洗干净,精疲力尽的回到房里,爬上架子床,刚刚躺下就被燕屼抱个满怀,双脚都缠在她的身上。他似还睁眼看了,越发以为方才那段似醒非醒是入了梦。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感觉争议会很大,小可爱们轻点qaq
12点还有二更!
☆、第65章
第65章
是西园的卢师傅最先发现火势的, 卢师傅是姜宅的马夫,马厩的活儿不算多,只有两个马夫与马厮, 西园的空房多, 他与另外个车夫都是分开住的, 今日府中办喜事儿, 他喝的也有些多,睡到半夜感觉热浪冲天,迷迷糊糊醒来,从糊着绢纱的窗牖望出去,隐约可见冲天火光。
他还以为是喝多眼花做梦, 又睡下, 热浪翻滚而来,他察觉出不对劲,猛地从床上滚下来,鞋子都顾不上穿,酒给吓醒大半,连滚带爬的出去, 见到那座单独的后罩房燃起熊熊火焰, 他隔的这么远,都察觉出热浪涌来, 身上汗流浃背,衣衫湿透。卢师傅吓的脸色都变了,转身回屋拿起梆子使劲敲进来, 朝着外面奔跑,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同住在西园的另外一个马夫惊醒过来,片刻后,脸色大变,滚落在地,冲出去朝着垂花门跑去,追上卢师傅道:“快,卢老弟你先过去把全府的人都喊醒过来,我先提水灭火。”
西园就有水井,他打水灭火,可是一人的力量何其弱,对于熊熊大火无异于杯水车薪。
不多时,顺着西园朝主院那边的奴仆都依次被惊醒,奔跑着,相互奔告,有人去喊主子们醒来,有人去西园救火,谨兰院的许氏跟姜清禄醒来,连着几个姐儿都醒来,披着衣裳出来,睡眼惺忪的,听说是西园着火,胆颤心惊起来,姜清禄绷着脸道:“佟兰,你把几个姐儿弄回去继续歇着,我过去瞧瞧。”
许氏担忧道:“老爷,你小心些。”
姜清禄点头,由着许氏帮她穿好衣衫,去庭院让秦妈妈把所有奴仆都喊醒过去西园帮忙灭火,谨兰院只余许氏跟几个姐儿和两个粗使婆子,许氏站在廊庑看半晌,才转身喊几个姐儿继续回房歇着,她们过去也是添乱,帮不到什么忙的。
皎月院是最后起来的,姜婳早就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奔跑与吵闹,是燕屼最先被吵醒的,他墓地睁开双眼,房中微亮,房外嘈杂,他坐起,眉峰微皱,他侧头看睡熟的婳婳一眼,她的呼吸绵软,紧紧的依偎着他。燕屼又想起那个似醒非醒的梦境,他下榻,听见外面奴仆的喊声,“走水了,西园走水了。”
燕屼脸色微变,下榻披上衣衫,下意识的看了眼方才燃百合香的火折子,还是同他睡前搁置的方位一样,并无任何变化,那百合香也已经燃尽,只余一堆灰烬堆在香炉中。他下床榻,推开房门出去,隔壁的珍珠翡翠都已经醒来,站在庭院里焦急不安,见到姑爷出来才道:“姑爷,西园走水,奴婢们要去西园帮忙。”
许是因为百合香凝神静气的缘由,她们今日睡的很沉,整个姜宅的奴仆都醒来,她们才转醒,听闻是西园走火,立刻过来通报主子过去帮忙。
燕屼高大身影站在台阶上,望着西园冲天火势,慢慢道:“你们去吧,我也跟着过去看看,大奶奶还在睡着,不必叫她。”
等到燕屼与丫鬟们都过去西园,留下一个阿大守在廊庑下看着姑娘。房里的姜婳才慢慢做起身来,外面嘈杂的声音渐渐小起来,她从床榻上起来,趿拉上绣鞋,慢慢走到门前,推开房门,见到外头只有阿大守着,问道:“姑爷了?怎么外头这么……”话还未完,她见西园那边的火势,惊讶道:“走水了?怎么回事?”
阿大忙道:“姑娘,西园走水,姑爷跟珍珠她们都过去西园帮忙去的,姑爷让奴婢搁这儿守着您。”
“我也过去瞧瞧吧,怎么会走水?”姜婳下台阶,朝着西园过去。
阿大跟在身后劝道:“姑娘,听说是西园单独的那座耳罩房,火势太大,您还是别过去的好。”
姜婳并不说话,沉着脸朝西园走去,阿大只能跟在主子身后。
很快到西园,已经站满人,姜家奴仆众多,西园围的满当当,奴仆们正领着一桶桶的水朝着那座耳罩房浇着,其实火势已经被控制,比方才在皎月院见到的火势小很多,姜婳慢慢走到姜清禄身边,姜清禄回头望见女儿,惊道:“婳婳怎么过来了,这儿不用你帮忙,快些回去吧。”
燕屼就站在姜清禄的另外一侧,眉目肃然,面色微冷。
姜婳握着拳,软声问:“怎么会走水的?”
马厩的卢师傅立刻过去道:“回主子的话,怕是范立那小子引起的,他平日里爱喝酒,总喝的烂醉如泥,又丢三落四的,夜里还不熄灯,怕是今日喝的有些多,指不定怎么就撞翻油灯,这才引起的。”
姜婳又问:“他人可在里头,若是在里面,岂不是……”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卢师傅叹口气,“怕是跑不掉的。”
姜清禄冷哼一声,并未多话,这样的奴才,死了也是活该,这等马虎的奴才若是住在连排的耳罩房,不知要害死多少人的,整个姜宅都极有可能被烧掉,思忖至此,姜清禄觉得自己对下人们还是太仁慈些,往后要更加严厉,省的总有这等马虎的奴才害人害己。
姜婳站在原地,望着大火渐渐被熄灭,露出快要烧空的耳罩房,孤零零,黑漆漆,冒着呛鼻热烟。
她垂眸不语。
看着火被熄灭,姜清禄吩咐道:“去里面看看可有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