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是她最幸福的时光,因为她看到了不一样的天空,闻到了不一样的空气,最重要的是,薛无常每天晚上都会来看看她。
其实,她虽然喊薛无常一声义父,可是她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薛无常每年会看她两次,一次待上三五天又匆匆离开,他对她很好,样貌也生的很好看,樱荔当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好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宫里应有尽有,又有主家照应着你,你不会吃亏的。”樱荔这次进京只带了两个奴仆,一个是在外面驾车的哑巴张佐,一个是她的乳母、正在劝慰她的水烟。
水烟从小无微不至的照顾樱荔,两人情同母女,就连睡觉都是在一张床上,这下要分开了,可怎么办呢。
“水娘,我舍不得你。”樱荔红了眼,“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水烟也心疼她,可是还是被她这孩子气的模样逗笑了,“您迟早要学会自己生活,奴婢不能跟着您一辈子。”
樱荔钻到水烟的怀里,就像小时候缠着要娘亲一样,水烟心里酸楚,像是哄婴儿一样轻拍樱荔的后背。“您进了宫,在皇帝身边伺候着,主家也是在御前行走的人,还愁见不到主家么。”
“难道义父和乳娘之间只能选一个么,为什么我不能两个都要,义父太狠心了,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送进宫去。”樱荔至今都不理解薛无常让她进宫的含义。
水烟用帕子去沾她脸上肆虐的泪水,安抚道,“主家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反正不会是害了您。”
是啊,薛无常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手握“批红”大权,权倾天下,就算皇宫是狼窝虎穴,他也有能耐护得住她,她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觉得心里迷茫。
这时,悠悠扬扬行了半个时辰的马车总算停下来,车门帘子被卷起,张佐手里比划着什么,水烟会意,握住樱荔的手,“到了,下去吧。”
不知不觉雨已经停了,神武门外面站着个身形微胖的太监,他几步小跑迎过来,应该是薛无常派来接应的人。他站在马车五步外,等待樱荔下车。
樱荔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拽着水烟的袖子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水烟最后狠下心肠,拂开樱荔的手,敛声道,“您忘了先前答应奴婢什么了么,总是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记忆中的水烟永远是温婉解意的模样,这样对她说话还是头一遭,按理说她为主、水烟为奴,这样的行为是没了规矩的,可是樱荔自然不会和水烟计较。她只是一愣,攥着袖子的手指头忽然没了力气,她还记得前一晚对水娘的承诺,她要帮水娘找到失散的儿子,她立誓要做水娘的依靠。
樱荔抹了把脸,认命的下了车,然后对张佐道,“佐叔,好好照顾水娘,我……我肯定会回来看望你们。”
言罢,便朝那接应的太监走去。
那个太监叫做来福,是御前的一把手,这样的人在樱荔面前却没有一点脾气,点头哈腰道,“我说樱荔姑娘,咱们见了皇上可不能哭哭啼啼了,皇上啊,他最不喜欢眼泪。”
樱荔心想,皇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又关她什么事。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上了台阶,却忽然停住,回头看去,鸦青色的天空笼罩着这座皇城,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樱荔问来福,“公公,登闻鼓在哪里?”
登闻鼓是悬挂在朝堂外面的一面大鼓,大盛律法有定,此鼓专用于冤民申诉,案件由皇帝亲自受理,任何官员不得阻拦,只是不论结果如何,那击鼓鸣冤者都犯了惊扰圣驾的罪,按律当罚五十大板。所以,如果不是六月飘雪的冤案,也没人敢去敲那登闻鼓。
听来福和自己解释完,樱荔点点头,又问,“真的没人敲么?”
“樱荔姑娘,您问这个干什么,快点随我去安置吧,我这还等着和薛掌印复命吶!”
樱荔有些灰心,她还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对她说过,他要上京告状,要去敲那登闻鼓为父鸣冤,现在看来,他是没有成功。只不过不知道是出了意外,还是他自己放弃了。
那个人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虽然他们仅仅相处了三天,可是那三天对于她来说却很特别。她希望能再见到他,甚至想过要去找他,只是……天大地大,找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如今入了宫墙,里面和外面是两个世界,她八成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大盛朝的宫女都是从民间七岁到十五岁的良家女子中选拔/出来的,大部分是从底层做起,运气好的能混到御前,就算不被皇上垂青,但曾经伺候过贵人,将来放出宫也是一等一的脸面。所以,通常御前的差事是宫女们终身奋斗的目标,大家削尖了脑袋往里挤,樱荔这个空降者倒是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