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会(1 / 2)

眨眼间,到了老太太的生辰。

这日,管家照旧,请了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廊嬅园唱堂会。

童易特地早早去了老太太那,一来是陪她,二来是招待外交部的下属们。

西洋钟当当敲了九下,童阁吃完早饭,出来时看见童葭瑶坐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珍珠扣匝丝边的奶白纹棉睡裙,趿拉着拖鞋,手里抓着电话筒抵在耳旁,一边说话,一边微微晃动光裸的小腿。

那一抹白,像一条玉鲤,游进他眼里。

“嗯,在廊嬅园,有堂会呗,你记得和他一起来啊。”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讲完电话,哼着小调就要回房间。

见他停在楼梯口,她不似前几日剑拔弩张,稀罕地好脾气起来,还笑盈盈地叫住他。

“哎,你等一等我,咱们一起走。”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心中诧异,仍听她的乖乖照做,慢腾腾地下楼梯。

一阶一阶,楼梯交叉。转折处,大理石的扶手上,雕着一只展翅的鹰,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秒就要飞上天。

翅膀扑棱棱地震了几下,抖了抖羽毛,廊下的画眉在笼里啄了几颗米。廊嬅园的青石板台阶上,他跟在童葭瑶身后,看见她发间的海棠花枝随着走动一颤一颤的,只觉眼花。

回想刚才,她从房间出来时,惊得他半天挪不开眼。

平日她素爱洋装,今日却穿了一件斜襟蝴蝶扣的月白海棠绣花旗袍,露出两条白藕似的胳膊。耳垂戴一对珍珠短耳坠,头发松松地半挽,脑后插了一只缠枝海棠发梳,活脱脱一朵雨后海棠,正欲绽放。

车子里,她举着个粉镜,翻来覆去地照涂了口脂的嘴唇,红嫣嫣的,好似衣服上绣的那朵粉红海棠,时不时地还呢喃几句,“是不是太红了。”

“跟吃完人没擦嘴一样,都是血。”他在一旁幽幽开口。

“我也觉得,”她竟不生气,还从口金包掏出手绢,作势递给他,伸着手催促道,“快,你帮我擦擦。”

荒唐。

太荒唐了。

更荒唐的是,他竟鬼使神差地接了,侧过身子,叁根手指像抓着一只杯子一样轻轻扣起她下巴,迫使她半张开嘴。

画面刺激,颇有一种生涩的香艳。

隔着手绢,他用手指小心翼翼一下一下地点起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可真软,就像含羞草的叶子,碰一下就缩一片儿。

他有些收不住了。

“哎哎哎,”她攀上他的腕子,‘啪’地推开,“你别擦没了。”说完,又照起镜子。

刚才那一番,他额头冒出一大片汗,到现在也没落。被她看见,开口问起,他借着这台阶掩饰了过去。

花厅里,远远地就看见好些人围在童易身边,又是巴结,又是恭维。

两人一块过去见过礼,正欲离开。

只见右下首的太师椅上,一个绿豆眼、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斜歪歪地瘫坐着,像没骨头一样,见了他们,哼着鼻子,阴阳怪气地冲童葭瑶道:“瑶妹儿,你和新弟弟玩得来么?”

“不劳您操心了,二叔。”童葭瑶一条胳膊横在童阁身前,冷笑道。

童阁细细打量,这童二叔满脸褶子,腮帮子凹进两个坑,偏偏还穿了一身葱绿,活赛只突眼睛的青蛙。

“我听说,郝少校今儿可来不了,你算白费心思喽。”青蛙张嘴说话了。

不像刚才,童葭瑶听完,身形一僵,不屑地回击,“人还是得给自己个儿费费心思的。”

这童二叔大名童修,本是个姨娘生的庶子,整日里吃喝嫖赌,不干正事。尤其后来沾上了大烟,童老太爷一怒之下,将他赶出了府。后八国联军打来,老太爷带兵抗敌,却不想殉了国。家里子嗣不丰,老太太又将他们一家子接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