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安果断摇头,“不,他在战场上不能分心。若他将来怪罪,自然有我来处理。再说了,花三在他爹身边尽孝呢,穆远就必须该当先为国尽忠。我还会会传回懿旨,让东京城最好的大夫给穆侯爷看诊。就算中风不能全好,至少让他舒服些,争取将来生活能够自理。”
至于他会不会气死,或者因为失败而抑郁,再因为抑郁而啥啥啥,就不是她管得了的了。
因为他有两个好儿子,她对他已经仁至义尽。其实换个角度想,老天爷对他也真好,他这辈子伤害和辜负的人太多了。能让他病瘫在床,不再继续作恶,还能在床上寿终正寝,简直不要太完美。胜过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后落个身首异处还遗臭万年的结果。
“现在只有一件事要做。”赵平安深吸几口气,捏捏阿窝可爱的脸,“那就是辅助我们的男人打赢这场仗,所以全力以赴吧。但凡全心做一件事的时候,结果一定是好的。”
阿窝重重点头,感觉从来没这样有信心过。
从前父亲和兄弟上战场,后来相公上战场,她表面镇定,心中却是怕极了。生怕再听到什么生死离别的消息,可是做为军属,她不能让他们不去。可如今,她居然有点期待,期待她家孩儿他爹,还有她自已的爹尽快凯旋。
于是,时间就这样在紧张又有条不紊中渡过。
从东京城调度,再从各地运来的军用物资源源不断,连附近地界的厢军援兵都足加了两成。直到赵平安等一行人到达古河土延水之畔最重要的城池清涧城时,决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战斗一打响,哪怕是清涧城内,算是战后方也异常忙碌了起来。好在赵平安和穆远早有准备,联合城中守卫官,把整个清涧城治理的忙而不乱,各尽其职。就像一部机器,慢慢启动,而后由慢加快,最后高速运转起来。
除了两名监视金十八的暗卫,没有人理会这个大夏王子。但,毕竟这是关键时候,平时不在意,这时候也会怕他真的做出什么举动,或者搞破坏。
但赵平安下令,并不限制他们的自由。于是金十八还好,老鲁头却上窜加跳加鬼鬼祟祟的,不断打听了前方的军报来,并说与金十八听。
“咱们大夏军势如破竹,一路直奔清涧而来。之前虽受到了一些阻挡,这时候大江军却有了颓势。据我看,顶多十天,或者半个月,清涧城必破。这是个小城,虽然防守严密,城墙也高,却禁不得连番攻打。这条古河又到此断流,补给坚持不了多久的。到时候城内物资缺乏,城民必乱!”
第502章 恐惧未必是坏事
“哪有你说得那样好。”金十八却叹了口气,摇头道。
“王子何必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已的威风?”老鲁头略略不满道,“就算之前穆远胜过一回,也是因为五王子念心过重,导致的结果。现今是君上御架亲征,三军用命,一路上几乎未遇抵抗。好吧,也有抵抗,确实拖慢了我们的行程,却也是打几下扭头就跑,无碍大局。”
“大局?”金十八喃喃自语,只但愿自已别这么清醒。
老鲁头却露出鄙夷的神色,“大江国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不管男人女人,全被温柔乡泡酥了骨头。一群没用的爷们儿能顶个屁用,不禁揍的。”
“你却不想想,这可能是穆远之计吗?”金十八十分忧郁,“他的手段,你我见过,岂是这么轻易就败下阵来的?”
“有好的兵将顶个屁用。”老鲁头兴奋之下都爆粗口了,“他们朝廷里全是一帮他妈的软蛋,听说这节骨眼儿上,居然连下了十二道金牌让穆远退兵?不就是怕了?这就像两个人拼刀子,你这边尽全力,他那边连刀也给人抽走了,还有什么能为?”
“你就没想过,这十二道金牌的事也会透到咱们大夏军主营里去。之前本来就春风得意马蹄疾,得知这个信儿,他们难道不会更疯狂更热切的想打过来吗?”
“趁人之虚,在战场上并没有错,反是好计。”老鲁头不服。
“只怕穆远把劣势转为优势,故意用自已的狼狈来引得我父君冒进呢。”金十八越想越后怕,“你也不想想,咱们大夏征战四方,虽是势不可挡,来去如风。但,从来没这样凶猛过,几乎不管后退,不计后果。”
“那是因为我们要报仇!不能容忍被窝囊废的大江国的欺侮。战败于他们,就是对我们大夏国的耻辱,必须一雪前耻!”老鲁头嚷嚷道。
他作为俘虏被困在大江,成为奴隶般的存在,被大江百姓各种看不起和唾弃,早就失了理智之心,不再老谋深算了。
“也不知多少人像你这样想。”金十八的声音也放大了,“若是穆远故意,好吧,他不能是故意,毕竟永乐被屠城,死了几万的大江百姓,就算他狠得下心,公主小姐姐也不能允许他如此。是我父君,是咱们大夏扎扎实实的赢了这一场。可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对一场关乎百年国运的大战来说,前面的交锋输赢算得了什么?更能激起大江人的愤怒和恐怕。”
“就是要他们怕。”
“你以为恐惧全是坏事吗?”金十八冷笑,“恐惧也会让他们明白,退就是死。那,为什么不拼命一搏?反正没有活路,那就死战!”
老鲁头怔了怔,勉强道,“大江人没这样的血性。”
“大江朝廷没有这样的血性,但边军却未必,边民也未必,因为他们经历过战争,经历过生死。而像穆远那样的战将未必,公主小姐姐就更未必!”
“君上那样英明,岂会考虑不到这些?王子放心,我觉得君上自有主张。”老鲁头说。
金十八却都有点痛心疾首了,“咱们大江军狼性凛然,前面又是那样的顺利,再抱着报仇之心,轻敌之意,太渴望向前,渴望胜利和掠夺,太渴望鲜血,当他们一旦进入这样的情绪,就算我父君看出事情不对,他还有力量阻止吗?你打过猎,看没看到过狼王能阻止杀红了眼的狼群!说不定我父君已经看出事情不对头,但他已经失了对军队的彻底掌控,只能咬着牙继续撑下去,直到胜利的时候。你也知道的,我父君登位不久,大夏军虽然由我的哥哥们分别掌握,却并无绝对。”
老鲁头张了张嘴,却想不到反驳的话,最后只得勉强说,“我始终觉得王子高估了大江人,高估了什么常胜将军,更高估了他们的大长公主。切,不过一个女人,除了还有那点医术,能做什么?”
“那点医术?”金十八难以置信的望着老鲁头,“鲁叔,是什么迷了你的双眼,是因为被俘的屈辱感吗?你也打过仗的,该知道‘那点医术’到底是多大的助力。简直算得上天助了好吗?是她让大江兵员的损失降到最低,在势均力敌的时候,人数是决定胜负的呀。”
“总之我们也逃不走,那不如就看看吧。”老鲁头只得道。
金十八皱紧了眉头,很想说:事实会教育你的,会让你看清的。
可心底,又多希望自已错了啊。
但,他真的没料错。
大夏军一路高歌猛进,却在清涧城外一百二十里外,一处无名小山处被牢牢阻挡住了。
可是大夏军早就红了眼,哪肯退却,也不肯回头。
事实上,他们已经不能回头。因为这时候才发现,穆远之前执行了坚壁清野的路线,他们但凡回头而去,就会失了全部补给。就算不战死,也得饿死。而且就像抢劫的匪徒,没有得到财物,怎么可能空手而归呢?
有热血,是好事。但热血,也会向脑袋上冲。
于是他们继续猛攻。
可不知为什么,明明前面一打就败逃的大江军却忽然顽强起来,不管战局多惨烈,也是寸士不退。结果战争忽然从一边倒的状态,陷入了对峙的僵局。
“清涧若破,后面一马平川,大江国就危险了,所以他们当然要拼命守住。”老鲁头得了战报又来和金十八说,“但虽说一时阻碍,可我大夏兵马强壮,破城是早晚的事。”
“离城还有一百二十里呢?况且全是难行的山路,就算急行军也得两到三天。”金十八道,“清涧城于群山环抱之中,古水之畔,本就易守难攻。再者……”
说到这儿,忽然一阵悲从中来,掉下泪水。
“王子!十八王子!您哭什么呀。”老鲁头连忙递巾子,安慰,“难道是即将到来的胜利喜悦,还是担心大江若败,会拿您祭旗?放心,君上这么爱您,大江人必定会要拿您换太平的。到时候,就真要跟他们谈谈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