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水汽,带着不好闻的霉味,充斥在这个小房子里。
老旧空调没吐出几口冷气,就要吱呀——刺啦——地喘上几口,窗外的霓虹灯透了进来,照在白色的被子上,那样离奇的色彩像是哥特教堂里的玻璃,成了整个狭小屋子里的唯一光芒。
她扭头看了一眼,韶北川正缩在床的边角。少年高挑的身躯和这个短小的床铺格格不入,一半身子落在地上,一半挂在床上,以一种很难受的姿态睡着了。
韶芍皱眉,起身把被子往他身上扯了扯。
少年把大半的床铺和整条被子都给了她,自己裹着一套单衣平躺着。
韶芍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韶北川的脸轻笑了一声:“真不是个好姐姐啊。”
声音哑的像吞了一把沙砾。
她身上被换上了干净的睡衣,被褥有点儿潮,空调风正对着吹,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搓了搓胳膊,她又看向了韶北川只穿着白天的衣服,爬了过去拍拍少年的头。
“北川。”
“北川,靠过来点睡。”
韶北川皱了皱眉,睁开眼看向韶芍。
少女的身影背光,只有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
“醒了?”
韶北川的声音也有点儿哑,眼睛因为之前哭过一场而变得有点红肿。他看向韶芍,向里挪了挪身子,把挂在床边的胳膊和腿都收了回来。
“我晕过去了?”
韶北川沉默了一下,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顿了顿才说道:“保洁阿姨打扫房间时发现的,给你换了衣服。”
被弟弟看见身体,总归还是羞耻的吧。
心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有东西噗通一下掉了下去。
他知道那是他的自尊和羞耻,在心底的洞穴里不断被痛苦加持。
韶芍往里坐了坐,拉着韶北川的胳膊让他再往里来一些。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音乐节的喧嚣,像潮汐,一声一声荡过来。整个屋子像飘在海洋里的孤岛,岛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外面的热闹过不来,里面的黑暗出不去。
“明天我给舅舅打电话,然后我们就回家。”
韶芍摸了一下北川的头发,侧着身子躺在他身边,“是姐姐不好啊,让我们北川受委屈了,姐姐道歉。”
韶北川没说话,感受到头顶掌心的温度离开了,垂下了眼睫。
“明天音乐会还有是吗?”
毫无征兆的,少年说话了。
韶芍愣了一下,道:“是有的,但是我们去不了呀。”
“有钱了,明天去看音乐节吧。”
韶芍张了张嘴,反映了半天,“什么?”
韶北川闭了眼,不再看她,语气里有点儿不耐烦:“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有钱了!”
他不想发脾气,可心里长出来一把刀,把他刺穿了,血淋淋地又指向了别人。他说完后就开始后悔,他不明白自己已经很痛苦了,为什么还要折磨别人。话出口的一瞬间,韶北川突然有种报复的快感,可随即又被委屈、愧疚和不甘吞噬了。
“你哪来的钱?”韶芍有点儿震惊,还有点儿后怕,她不知道韶北川去见了什么网友,也不知道在外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心里的恐惧一点点渗上来,她担心少年做错事,而自己又没有能力保护周全,声音也冷了:“你网友给的?”
“我把表卖了。”
韶芍又愣了一下,沉默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语气讷讷,“那不是你求了舅舅好久才买来的吗,怎么说卖就卖了?卖了多少……”
“你怎么那么烦人啊!“韶北川眼眶一红吼了出来。心里的刀又捅出来一公分,胸口闷痛,他越想把它收回来,刀刃就划得越深。
“为什么我要做你弟弟啊?你那么烦人你知道吗?”
少年翻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咬着嘴唇让哭声不传出来。
“我不想做你弟弟,谁爱做谁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