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韶芍!起床——”
韶芍睁开眼,看见自己身上趴着一只小男孩,肉肉的脸贴的离她不过四五厘米,玛瑙石的瞳仁闪着亮光。
“姐——你是不是懒猪,猪猪猪——”
小男孩撅着嘴,伸手揪住了韶芍的耳朵,在她脸上啵唧亲了一口。
一双藕臂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上去就把小男孩儿给掀翻在床,闷着被子爆锤。
“哈哈哈别打别打,快起床……”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镜头开始晃动,随后又切转了画面。
“看看,看看!”韶北川捂着脸,指着电视对坐在一边的少女愤愤不平:“我就说,你从小打我打到大,还不承认!”
他刚刚去叫少女起床,结果被一巴掌拍死在床上,半边儿脸都红了。
韶芍白了他一眼,玩着自己垂到肩头的发梢,不置一词。
录像带里自己也才六岁,韶北川还是个肉团子,像个毛绒玩具,抱怀里像一团棉花。再看看现在的模样,已经高了自己一头,肩膀胸膛都宽阔起来,渐渐有了男人的模样。剃着板寸,脸庞虽然还稚嫩,但也逐渐窥得几分少年英气。
一点儿都不可爱了。
韶芍伸手把电视关了,端起茶几上的果汁喝了一口。
“啧,你说学校什么时候打电话过来?”
韶北川拿脚踢了踢韶芍,被少女一巴掌拍掉。
“急什么,再等等。”
她是翘课老手了,对于等待有着出奇的耐心。今天她十六岁生日,舅舅去外地谈生意,舅妈被调到首都医院里进行跨院交流学习,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整个家里就剩两个人。
座机响起来了,韶芍耳朵支楞了起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就跳了过去。
“手机呢?”
韶北川立马给她递了过去。
少女接听了电话,打开了手机里提前录好的音频。
“您好!我是韶北川同学的班主任,请问是北川的家长吗?”
“什么事?”手机里传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仓促又不耐烦。这是她偷偷录的舅舅的音频,把一些万能句子剪成了碎片,专门用来应付老师。
听筒里的声音愣了一下,随即又笑着说:“是北川的父亲啊,您好!早上北川没来上课,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呀?”
“哎呀,这家里有点儿事,走不开……”
这次的声音带着歉意,一瞬间有点儿味道。
韶北川瞪着眼看向韶芍,压着嗓子问:“行不行啊,怎么这么不靠谱!”
韶芍瞪了他一眼,指指嘴巴让他噤声。
“哦,是这样啊……”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人,刚想再问什么,韶芍当机立断点开了另一段音频。
“先这样吧,我改日再去看您,这边儿有急事,抱歉了……”
韶北川两眼一翻差点儿晕死,这段是韶顾安应酬时的标准结束语,不知道被他姐姐什么时候录进去的,听起来离穿帮只有一步远了。
韶芍拿出来另一个手机,点开了录音,是她舅妈,再催人出门,声音像是在远处录的,并不清晰。
“哦哦,好的,那打扰您了。我就是看北川也没请假,以为在路上出了什么情况……您先忙。”
挂了电话,韶芍朝着韶北川一挑眉,眉宇间全是得意:“祖传录音,诚不欺人吧!”
韶北川嘴角抽了抽,“这都能被骗到,也有够傻的。”
“是你姐姐我厉害!”少女翻了个白眼,她吃定了韶北川的班主任是刚上任的年轻女人,不像资深教师一样身经百战,应付起来还有胜算。自己挑得录音都是也被处理过,虽然不算质优,但也不特别牵强。
大不了,穿帮了让韶北川挨一顿骂就完了。
“行了,赶紧换衣服,一会儿就要迟到了!”韶北川看着还卧在沙发上自我陶醉的韶芍,伸手打在她腰上,“还去不去音乐节了?”
“当然要去!”少女爬了起来,她一大早被韶北川叫起来,连衣服还是套的蓝色大白兔子睡裙,膝盖以下的小腿全裸在外面,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莹莹的光。
韶北川看着两三步跳回卧室的少女,嘴角一撇笑了起来。
韶芍换好衣服出来了,长款条纹polo衬衫刚好盖住屁股,针织筒袜裹住纤细的小腿,脚上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少年气息像夏日里的柠檬气泡水。
“走!”她把包一甩丢给韶北川,拿起来家门钥匙就出了门。
“东西都带齐了吗?”韶北川跟在她后面,伸手拽住少女的马尾。
“带齐了带齐了。”韶芍伸手拍掉男孩的手,拽起来就一路小跑:“走快点儿,一会儿错过了动车就完了!”
马路两侧的樱花开得都快要败了,风一吹就卷起来大团大团的粉白色花瓣,打着旋裹挟而来。
韶北川被拉着冲进了风中的花团,迎面而开的粉白风浪里。少年像一条溯洄而上的鱼,被抓在腕上的纤手带着迷了方向,再睁眼时已经看不到了来路的碧雪山川,只剩下茫茫的白。
从来没有哪一年的白樱开得这么热烈赤诚,漫天漫地的全是大团的细碎的花,以至于走过了少年的时光,他也不能从记忆力的任何一隅找到可相媲美的风景。
是日复一日的无妄思念把往事蹉跎得失了真,还是因为那场拂花而奔太易于动情,隐匿在最深处的少年情事无缘地破了一道口子,在锯齿边缘徘徊着熠熠生辉。
“中午就能到了,先吃饭,然后陪我去看水族馆!”韶芍坐在候车厅里,靠在韶北川的肩膀上翻着手机里的备忘录。“下午六点再去音乐节,反正演出也是在晚上,不急。”
韶北川没什么意见,他盯着少女筹划一个月了,纵然有什么意见,也被霸权主义一票否决。
广播里传来了火车入站的播报声,韶芍拿出了身份证和车票,拉着韶北川的胳膊就挤进了人流之中。
“跟好我嗷,别走丢了。”
韶北川看着走在前面矮自己一头的少女,无奈地笑了出声:“容易走丢的是你自己吧。”
韶芍白了他一眼,拉着他就上了动车。
窗外得风景不断地闪过,韶北川看到了远处开败了的油菜花田,盛大的明黄撞进了他眼里。低头,少女已经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