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芙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半晌方摩挲着正啃鸡块啃得一嘴油的儿子的脑袋说:“你告诉他们,我尽快带俩孩子回去看他们。”
吃饱喝足的双棒儿去小型游乐场在海洋球里神出鬼没,大笑大闹的时候,致远忽然又说:“我姥爷颅腔里有颗子弹,淮海战役留下的。”
晓芙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避开了大脑中主要动脉血管,也没伤及脑干,可是他头疼了一辈子。”他的晚钟似的嗓音继续萦绕在她耳边,“这半年,我想了挺多。我想明白了,我对当当妈——我承认我会一直珍惜我和她曾经有过的缘分。但她就好比打进我颅腔里的一颗子弹,曾让我头疼,我过去一直以为那是我的命,现在懂了,它其实只是我的病,你跟孩子就是最好的药。没有你们,我永远好不了。”
“现在,你们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他伸出一双大手隔着狭小的桌子去包住晓芙的那双小手,“假如我是一块心脏,你跟孩子就是我的冠状动脉,你们要是狭窄了,我也就完了。”
五年。
晓芙想,五年,有多少个日夜,她眼巴巴地等着马致远说出今天的话,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她吵过哭过闹过绝望过。但是当他真的说出来的这一刻,当他现在真的坐在她对面对她说这些的这一刻,她心里却和在听别人的故事那样平静。毕竟,时过境迁了。
“丫头,原谅我,跟我回去吧!”他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一些。
晓芙看着那双笼罩着她的深情款款的小括弧,还有当年的怦然心动,但他的话已经在她掀不起涟漪了。
“我原谅你。”半晌她避开他的小括弧说。
他还没来得及怎样欣喜,她又说:“可是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他心里先是轰然一声,然后又马上告诉自己:她说过她有三年的合同的。
“这半年,我也想了挺多。刚开始的时候,每次想到你和那些事儿,我的胸口又气又疼,再后来慢慢就不气也不疼了。”晓芙鼓起勇气和他对视着,“老实说,这么多年,我等的就是你今天的话。你还特地跑这么大老远来跟我说这些——我真的很感动,也知道你比从前更珍惜我了,可是时间不对了,咱俩这一页在我心里早翻篇了——”
他的脸和窗外的暮色一样铁灰。
她狠狠心,接着说了下去:“我珍惜我们曾经的缘分,你对我而言,也像打进我颅腔里的一颗子弹,也疼过,可是我早已把它取出来了。”她有些艰难,有些抱歉,也有些无奈地望着他。
他的嘴唇抽动着。
“可是你怎么跟孩子说?他们还这么小。”半晌,他问。
“有一天,他们会理解我们的。”她说得云淡风轻。
他还要说什么,她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嘀”了一声,她百无聊赖地点开一看——
是那个“咱当兵的人”又在微信上发了一个好友请求。
可能是之前两次她都没有通过他,这次上面多了点实质内容“我是鸿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击了“加入黑名单”。
他看她蹙着眉头的样子,就问了句:“是工作的事儿吗?”
“不是。”她想想,索性更坦诚一些,“是吴鸿渐,一直想加我微信来着。”
他勉强笑了一下:“那为什么不聊一下呢?”口气却不可遏制地带了点酸涩。
晓芙犀利地抬起眼,坦然地看着他:“我这人就是这样,过去的就过去了,不喜欢痴痴缠缠的没个完!”
他什么也没再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的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攥着,也不知他是忘了,还是根本不舍放开。她并没有立刻收回,因为他现在能得到的只有这双手了,那就让他再握一会儿吧。
不远处的游乐场里,孩子们还在海洋球里神出鬼没,大笑大闹……
送他们娘仨回家的出租车上,玩累了的孩子们早睡死了,车厢里没人说话,许是为填补这份有点尴尬的空白,司机打开信号不好的广播,任它哧哧啦啦地响。
“师傅,麻烦您给调清楚点儿。”致远的声音打破了晓芙的思绪,她这才留心,哧啦的广播里响起了一首熟悉的旋律,她用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相逢是首歌》,也想起那年他从汶川回来,抱着吉他坐在姥姥钟爱的柿子树下拨弄的就是这首曲子。
随着司机的调拨,哧啦声逐渐消失,歌声愈加清晰起来:
……
你曾对我说,相逢是首歌。
分别是明天的路,思念是生命的火。
相逢是首歌,歌手是你和我。
心儿是永远的琴弦,坚定也执着。
……
泪水蒙上了她的双眼,她记起那个夏日,他搁下吉他,在夕阳的余晖里站了起来,笑着朝她走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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