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芙一听这就满心烦躁:“爸,您要再说,我不染了啊!” 她手上的动作真的停下了。
“你看看你,一说这个,就有抵触情绪!”晓芙爸这么找补了一句,还是乖乖地住了口。他可不想顶着个黑白头去赴当晚的相亲宴,跟阴阳卦似的。
晓芙倒没把她爸的头发给染成阴阳卦,相反,她染得挺匀,就是太黑,怎么看怎么像假发套子。
一向注重个人形象的晓芙爸在镜子里“欣赏”完女儿的杰作后,一个劲地质问:“你说你是不是成心的?是不是?”
晓芙早已满心愧疚:“您这是我的处女作,我太注重于质,没考虑到量。”她也没想到她会好心办坏事。
“你说你这把我弄得跟顶了一头黑马鬃似的,我可怎么出门呐?”
“要不我给您找个帽子戴上?其实也没什么,今天去的都是家里人。而且诸位的眼神,肯定都在我小姨和马主任身上,不会在您的头发上!”
“嘿哟,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
那晚,谁看到晓芙爸的头发都先是一愣,然后都装作没看见似的该干嘛干嘛。心里都憋得难受的时候,晓芙三岁的大侄子一句话引爆了笑点,他说:“姨爹,你的假发明天借我戴一戴吧!”
这小子边说还边拿小胖手在自己的秃瓢上胡撸了一把,看来他已经觊觎了那一头黑发良久。
一桌人哗然笑开,连晓芙妈都没绷住。晓芙爸也只好红着脸陪着大家笑。
晓芙妈一早就到了饭店,帮着张罗座位什么的。让她张罗也就是按照外婆的意思,把晓芙的小姨硬生生地安插在了致远的左首边。外婆和姥姥并排坐在上首,好把人家祖宗八代摸清楚,小姨已经入了一次火坑,不能再入第二次。
晓芙作为晚辈,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在下首,眼睁睁地看着对面行动拘谨的小姨和表情淡漠的马致远。小姨的眉眼都点了彩,看上去比平时精神,不说话的时候也算是个文文气气的女人,就是脸上总挂着一抹少女初恋时的羞涩微笑。晓芙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人们总说小姨花痴:让外婆雪藏多年的小姨的情商永远停留在了十六七岁的那个花季。
正看得愣神的时候,她听见一旁刚接完电话的妈扭脸和服务员说:“麻烦你再添把椅子,就搁这儿,我们还有一个人来!”
晓芙正要张口问谁来,鸿渐就推门进来了。他和一桌七大姑八大姨都打了招呼后,在晓芙身边多出来的那张椅子上落座。
晓芙立刻就呛呛地小声问:“你不在部队好好呆着,上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鸿渐还未作答,一旁的晓芙妈就小声嗔怪道:“外婆让他来的,怎么说话跟吃了枪子儿似的?”
晓芙不言声了,她私心里肯定是不希望让马致远见到鸿渐的。这两人对她而言,一个是现代史,
一个是古代史。现代史和古代史是不该出现在同一场合的。她偷看了一眼对面的马致远,人家的表情一如既往淡淡的。她的心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因为晓芙漏的口风,致远早就明白众人的意图,他实在是不想来,可人家打着两家人聚餐的旗号,他不好拂恩师的面子。
鸿渐凳子还没坐热,晓芙妈就让他带着晓芙轮番给一桌人敬酒,因为那晚论资排辈,除了晓芙的大侄子,他俩年龄最小。晓芙不善饮酒,无奈母命难为。所以,虽然她每敬一个,都只抿一小口意思意思,可等一桌敬下来,她也已经有点醉了。没喝酒之前,因为父母家人都在场,她尚能把持住自己;两小盅一下肚,她就两眼跟烧红的烙铁似的,烫在对面的马致远身上了。
他却一整晚都对她视而不见。她和鸿渐给他敬酒的时候,他也只是礼貌地和他们干了杯中的酒,然后表情淡定地加入桌上男士们针砭时弊的高谈阔论中。
晓芙心里火烧火燎一般难受,不自觉又多喝了两盅。
他起身出包厢去接电话的时候,她实在坐不住了,假模假式地装作上厕所,也跟了出去。一桌人除了在医院就看出端倪的外婆,谁也没留心到这些。
晓芙出去绕了一圈,没找着他,不免有些失落,在大厅里找了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了下来,把脸埋在手掌心上,只觉得喝下的那些酒一阵阵往上翻腾。
不一会儿,耳边忽然传来那个压低了好几个分贝的洪钟似的嗓门儿:“怎么跟这儿坐着了?”
她埋在掌心里的脸偷偷地笑成了一朵花。
等她把脸抬起来的时候,却又很虚伪地换了一副微醉的模样:“我有点儿晕乎!”
“谁让你傻喝呀?那可是52度的茅台!”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口气冲冲的。
“我也就抿了几小口,”她说着,矫情地抚了一下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儿特别烫!”
他把手搁在她的脑门上试了试,她像个从主人手中讨宠的乖猫一样坐那儿纹丝不动,两眼瞅着他,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一眨眼他就没了似的。
他回避了她的眼神,把手从她脑门上拿下来,说:“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明早起来的时候,你可能会有些宿醉的反应。想不想喝点儿茶水果汁什么的?”
她觉得一股暖流由心流到胃:“我想喝杯茶。”
他点点头:“跟这儿等着。”说着就走开去。
她一脸□□地坐那儿等了五分钟,没把他等来,反倒把鸿渐给等来了。她有点气急败坏地问:
“干嘛呢你?”
“出来看看你,怎么老半天不进去?”他说。他一方面是担心她,另一方面也是单独和岳父岳母一大家子人一桌吃饭有些不自在,岳母和岳母的娘老夸他,夸得他都想要挖地三尺跳下去了。
晓芙不耐烦地一挥手:“我就有点儿晕,你先进去,我跟这儿坐会儿就来。”
“想不想喝点儿茶水果汁什么的?”
“哎呀不想不想,你让我一人坐会儿。正晕着呢!”她一手按着太阳穴,皱着眉说。
“那你快点儿进来啊。”鸿渐极不情愿地一个人重回包间。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如醍醐灌顶,对啊,四条腿一定是对她已婚的事实有所顾忌,才对她这么冷。她想,待会儿等他来了,她就告诉他,这场婚姻是个错误,她快离婚了。他怎么一杯茶端到现在还不来呢?
正想着,一个服务员用托盘端着一杯茶走过来,说:“小姐,有人让我给你的。”
晓芙一下怔住了,他连给她亲自端杯茶水的意思都没有?她满心的失落呼啦一下升腾了上来,那点酒也差不多醒了。
她又不太确定心底刚刚冒出的那个新的可能性了。
刘老太错点鸳鸯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