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靠后的位置,阮荨荨坐里面,周时亦坐外面。
公交车实在太简陋,连个扶手都没有,有些老头老太太上车都站不稳,经常不小心撞到他身上,阮荨荨发现他没有一点儿不耐烦。
平日里,皱眉这种小动作都没有。
只是很平静的挪挪身子,偶尔还会伸手扶一下。
她一直觉得男人的真正魅力都体现在某些细枝末节,对老人,对朋友,对小孩……
阮荨荨忍不住问:“你喜欢小孩吗?”
周时亦转过头,惊讶地看她,“——应该没这么快吧?”
阮荨荨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都戴了……”
他盯着她看了会,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避孕方式,就算戴了套也有百分之二的可能会中奖。”
“我问你喜欢不喜欢小孩。”
他坐直,想了想,“不怎么喜欢。”
“为什么?”
“烦。”周时亦又瞥她一眼,说:“但是我可以考虑下。”
……
车子启动,朝郿坞驶去。
阮荨荨转头看向窗外,风景一闪而过,忽然想起雅江的那个电话,“昨天是谁给你打电话?”
周时亦不知是不是没睡好,阖眼仰靠在座椅上休息,听见她的问话,没睁眼,没动,“大包。”
“怎么了?”
“嗯,小白出车祸了。”
“他没事吧?”
他终于动了动,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会儿,“他反应快,车子撞上护栏,问题不是很大。”
阮荨荨没说话,盯着他看,想到回来时遇上的那帮人,想到丁云杉,又想到小白,她拿手轻轻盖在他的手上,低声:
“我陪你。”
周时亦一愣,下一秒,反手握住,淡淡嗯了声。
十指交握,阮荨荨把头枕在他的肩上,“身上痛不痛?”
他轻笑:“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么?”
阮荨荨瞪他一眼,“我是说那些人打你。”
收起笑意,“还好,不怎么痛。”
这点痛算什么?
她有些怀疑地看向他,“是吗?”她知道男人都要面子,就算痛也不会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喊痛。
“骗你干嘛?”他忽的一笑,“你昨天不是验证过了?”
“……”片刻后她又开口:“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嗯?”
“小白是为了自己的家,那么你们是为了什么?仅仅为了小白?”
周时亦转回头,目视前方,静了一瞬,才开口。
“我跟小白一样。”
“嗯?塌桥?”
阮荨荨感觉手上一紧,低头,他干燥的大掌包住她,耳边平稳的声音传来。
“知不知道812?”问完他又蓦地一笑,“你应该不知道,那年你才三四岁。”
“然后呢?”
“我爸是建筑工程师,我五岁的时候,他公司接了个项目,盖环山北路的一座小区,开发商是一家叫华海的企业,华海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如日中天,三年后,小区盖好了。第二年的8月12号,迎来了一场名叫‘海葵’的台风,有栋楼塌了,那栋楼,总共二十四户人家,75个人,死了36个,二十几人重伤至残疾,9人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阮荨荨忽然抬头,看着他的侧脸,轮廓硬朗清晰,眼神难得柔和。
他继续说:
“我爸在勘察的时候就已经发现问题了,原定的砖是经过质检部门检验的,但后面运来的一批砖已经换了厂家,问了包工头,说是采购的意思,我爸气冲冲去找采购,采购三言两语推了,两人差点打起来,后来我爸才明白那是开发商的意思,说是工程预算超了,我爸找开发商商量,如果不行就宁可先暂时搁置着,开发商不同意,我爸一气之下就没去上班,我外公说我爸这人脾气硬,愣是辞职了,受了打击好长一段时间都很消沉,后来有人来找我爸,说是开发商那边同意了,让我爸回去监工,我爸就回去了,但其实根本就没改,还是照样的破砖烂瓦,吃饭的时候,开发商说了实情,公司资金周转不开,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没办法使用规定砖,但是那些砖也找人检验过,确定可以使用,他们再三保证肯定不会出问题,而且工程不能停工,如果按期交不了房子,公司损失很大,我爸最后还是同意了。谁知道一次台风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暴露了,华海的人开始推卸责任,我爸难辞其咎,从华海的顶楼跳了下来。”
“那你妈妈呢?”
“我出生的时候,难产死了,我爸死后,外公怕我们受影响,于是替我们改了名字。”
“你本来叫什么?”
“方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