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景弈渊动作一顿,又重新整理起没有皱纹的衣服来,唇角漫起一丝无奈的笑容。
去山崖下躲一躲也好,总好过日日面对她,就会想起那狐狸说过的话,心头无时无刻不如针扎般刺痛。
纵然她没有察觉,他却太害怕,害怕她的厌恶与离去。
碧铃一路气呼呼去了道场,路上比刀画剑,不知伤害了多少无辜的花花草草,才觉得解气了几分,惹得道场之上的方师兄满是惊奇:“怎么了?第一天回来,便这样闷闷不乐的。”
碧铃自然没办法道出原委,只将剑往他面前一横:“这么久不见,也不知你武艺生疏了没有,不如来比试比试。”
方远云不甘落后,也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二人已交战起来,方远云自幼入门,醉心剑学,功夫也不低,碧铃虽有千年修行,但单论比剑,只与他相持不下。
两道白色的身形相互纠缠,难分上下,鹄起鹄落之间皆身形优美,惹得场上的众弟子都过来围观喝彩,竞相猜测谁到底会赢。
相较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方远云已是有几分疲软,一个眼花,本想挡住碧铃的剑,却往下挥了几寸,径直被她的剑拦截而下。
“哐当”一响,他手中的剑应声而落。
碧铃额头密密布着细珠,满是得意地仰起头:“怎么样,你这个银样镴枪头,终究还是败在了我的手下。”
围观的弟子嘘声一片,又各自散开了。 方远云不慌不忙地捡起剑,笑得云淡风轻:“师妹如今可消气些了?”
“我哪有生什么气?”被他这么一戳破,碧铃梗直了脖子,死鸭子嘴硬。
闻言,方远云清俊的眉眼如同看透一切,兀自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只不过是看到师妹的模样,倒让我想起自己儿时的事,我七岁时身子不好,爹娘为了让我平安长大,千方百计找人搭线牵桥,送我到万星门来,那时我以为他们是嫌弃我,心中暗自记恨上了,直到临行那日,足足半月也没说过话,离开那日,任凭娘亲泪水涟涟,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如今每每想起来,都悔恨不已。”
碧铃无言,没有想到一向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师兄还有这般过往,装作若无其事地拍怕他的肩:“好了,方师兄,你现在不是已经懂事了吗。”
“可当时带给爹娘的伤害,却是不可磨灭的。”方远云从回忆中醒过来,又转头看向她,“所以,师妹,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而留下遗憾。”
他这一番话暗有所指,碧铃垂眸领悟片刻,便抬头爽朗笑起来:“多谢师兄指点。”
本想转身去找景弈渊,却又想起自己方才还气呼呼地离开了,转眼就巴巴地找去多丢人啊,决定按捺一会儿,等过半个时辰再去。
不远处的道场边上,景弈渊掌心的剑愈握愈紧,凌厉的凤眸微微眯起,黑瞳中乌云翻滚,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方才在他面前,她还是怒云密布,如今转眼在别的弟子面前,就笑得如此灿烂,果真是如此厌恶他不成。
思及至此,景弈渊心中凉成一片,随即转身离去,宽大的衣袖被风吹起,衬得朝阳中少年身形玉立。
屋内,碧铃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水漏,一滴,两滴,三滴,四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半个时辰啊。
正看得不耐烦时,又突然脑海中灵关一闪,自己此刻若去找他,定然御剑还得要些时候,找到山洞又得要些时候,山洞里找到人还得有些时候,凑合起来,就过了半个多时辰,此时便出门去天泉,不就刚刚好么。
她明媚一笑,浑然不觉自己的借口有多么蹩脚,兴冲冲拿上剑出门去了。
果真如莲羽羽所说,越往崖下飞行,山崖之间的间隙越来越近,光线越来越暗,快到一半时,明明大早上,却如同黄昏般黯淡。
待碧铃沉到底下时,周围已是一片漆黑,只听得见水声滴答。
除了浔汨村的蜘蜘蛛洞,她从未到过如此阴暗的地方,不禁寒毛竖起,忙取出乾坤袋中的火折子点燃,用灵力罩上一层以防熄灭。
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地探着头:“师弟,你在吗?”
没有回答,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师弟?”
正极其缓慢地左右张望着,前方赫然出现一个山洞,昏黄的火光照耀着斑驳的岩壁,难以看清里面有多深。
碧铃咬咬牙,还是提步进去了,依旧没有见到景弈渊的身影,她嘴里念念叨叨给自己壮胆:“可别是走错了吧,这山崖下面也不知有多少洞。”
这样想着,转身便要离开。
却没有注意到暗处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猛地拉住,抵在了崖壁上。
“呀!”纤细的腰肢撞上坚硬的岩石,碧铃吃痛,不觉惊呼一声,惊慌失措地朝来者看去。
正是被罚思过的景弈渊,他玉面白冠,乌黑的长发整齐搭在肩上,丝毫不见半分的落魄。
这才注意到自己似乎下手过重,景弈渊急忙紧张起来:“可有事?”
“无碍。”碧铃忍着痛意答道,眼底的水花却泄露了自己的不适。
景弈渊见状,忙心疼地将她拉过来,明明早上见她与方远云有说有笑之时,他还是怒不可遏,可见到她湿漉漉的双眸时,皆化作绕指柔。
“师弟。”碧铃摸了摸周围潮湿的岩壁,“你在这里,可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听见她关心自己,景弈渊才算是好受些,“你不必担心。”
碧铃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能够不担心,从一开始,你就不该下山来找我。”
景弈渊的心像是被只大手一把攥住,难以呼吸起来,好半天才沉重道:“师姐是不是嫌弃我,觉得我是一个累赘。”
语气似质问,却又隐隐含着几分撒娇的意味,碧玲心头一颤,想起他那日昏迷前也是这般,不禁抬眸朝他看去。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却只得到了一个晦明难辨的眼神,景弈渊的薄唇抿紧了几分:“原来在师姐眼中,我真的是…”
“绝无此事。”碧玲急忙否认,又有些头疼,这脑瓜子读书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偏偏说出这种傻话,紧接着解释道,“我只是为师弟现在的状况担心,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不必为她做这么多?景弈渊刚刚压下去的怒意,再次翻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