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韵心下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医师神色不变,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药台上的碎粒,回忆着往事,“那家权宦欺辱民女,我看不过去,故而招惹上了。那民女常来药铺买药,与我结识,我了解到她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家中母亲常年卧病在床,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在念书的弟弟,家中大大小小的开支都要靠她。”
苏清韵暗叹一声,“然后呢?那权宦之后又是如何对付先生和那位姑娘的?”
“权宦不是一般的权宦,他在朝中可谓是只手遮天。”
医师垂眸,“我一个小小的郎中,生命卑贱如蝼蚁,被权宦府中的下人打了个半死,最后还是用了我身上所有的家当收买了下人,最终买回来我这条命。至于那民女,她服侍的人家在京城自然是比不上权宦,得知这件事惊吓连连,生怕这丫头牵扯到自家,于是当天就给了银子让民女离开。”
苏清韵皱眉,心中有些压抑。
“后来我派人去京城打探过,那民女走投无路,不得已进了权宦府中,连妾都不是。”
医师缓缓舒气,“再后来,就是她的死讯。因为持刀企图杀害权宦家中品行恶劣的小少爷被发现,当场将人打死,尸体丢进了河里喂鱼。”
苏清韵不由叹了口气,“真是可怜。”
医师似笑非笑,“世道本就不公,这些事又算什么。权宦肮脏,奈何得势。民女有理,奈何无依无靠。最光明大道也最荆棘遍布,放眼一望,都是阳光照不进去的阴暗。”
他抬起头,看着苏清韵,“这便是世道,百姓与大多数权宦官员们看到的并不一样,后者往往会站在高一点或者很高的位置上看待,以至于百姓觉得他们空口白话,胡言乱语,他们觉得百姓愚钝,不可理喻。”
苏清韵被这一番话深深震惊,不禁联想到了如今的情势。
百姓与官员之间隔着一道巨大的裂痕,彼此之间已是互不信任。
人心就是散的,若是有一个人主动站起来,插旗起义,那么结果完全可以预知得到。
不得不说,这番话对苏清韵来说很有启发,她们一直是从高位的眼光看着下层的百姓,虽然已经极力想要挽回百姓的信任了,但骨子里的无知在言行举止上还是有体现的,而且一时半会是难以解决这个持续许久的问题的。
“京城有什么好的。”
小灵嘀咕着,“不过就是人多繁华,论风景压根也比不过江南和关中。”
医师看了他一眼,小灵闭嘴,他挑着灯芯,以一种局外人的姿态说道,“京城是才华与权势的天堂,同样也可能是地狱。”
苏清韵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无话可以反驳,因为世道就是如此,京城也是天堂与地狱共存的地方。
医师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可见几十年来沉淀下的气质,“不只是丹陵城,关中其他地区的百姓也不待见朝廷,还有高都,同样如此。”
苏清韵愣愣地问,“高都?”
“洪水泛滥,朝廷的拨款却三番五次都没能落实到民众的身上。一场洪水会引发泥石流,如此翻来覆去的折腾,家破人亡,连生长的地方都日益破碎,每年高都死的是全国以内最多的。那儿的百姓对朝廷对狗官的怨恨,远胜关中。”
医师若有所思,“若是你们口中的郑国想要瓦解宁国,第一选择是关中,第二便是高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