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回到王府后每日焚香敬佛,抄写经书,倒不曾再犯魔症。
这是罗氏归府以来,我第一次见到她。看她一副闲情自若的模样,倒是和平常人无异。
我没心思想她的事,看到王家族长就要在族谱上划去王奉述的名字,心中一急,大喊:“等一下!”
王家族长知我是当朝公主,见我跑了过来,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敢责怪我的无礼,诧异地问:“公主光临寒舍,不知有何事?”
在来之前,我下了决心要为王奉述背这个黑锅,所以毫不犹豫地说:“二叔王奉年不是奉述害死的。是我害了他,他是为了救我才溺水而亡的。我之前忘了往事,现在才想起。所有的一切都不关奉述的事,所以你们不要再责怪他,不要把他从王家族谱里删去。”
我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安静下来,一旁的绿丫是满脸没拦住我的懊恼。
“阿五,你说什么傻话。这里没你的事,你快走吧。”王奉述看情形不对,要把我推出门外。
“啪嚓”一声,婆母罗氏手中的茶杯落地,她浑然不觉茶水溅在她的衣上,恨恨地瞪着我,接着如猛虎跃起,向我扑来,张牙舞爪大叫着:“原来是你,是你害死了奉年。你给我纳命来!”
公爹王谊一改虚弱的模样,赶在罗氏扑向我前挡住罗氏,佯装毫不留情,一手把她推倒在地:“这是公主,你这婆娘莫要再认错人。小芸已经去了,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
王谊口中的小芸正是他的妾室叶氏所生,早在一月前夭折的女儿。公爹这样说,是为了让我不要怪罪罗氏,同时提醒罗氏,我是公主,身份今非昔比。
“是啊,罗夫人,你莫要再认错人。”王奉述也替罗氏说话,他已不再叫罗氏为“干娘”。他看着我,关切的眼神中带着恳求:“阿五,你莫要为了我,把奉年哥的事往自己身上揽,也莫要管我脱离王家的事。”
他趁大家都看向罗氏,暗中捏了捏我的手,小声说:“按我说的做。不然我会因你而愧疚的。”他松开我的手,对王家族长大声说:“我执意要脱离王家,从今往后与王家再无关系。”
我知他是为了我好,担心我以后在王家日子难捱,看着他走向王家族长恳求脱离族籍,我心里为他感到难过,却听他的劝,闭了口,不再多言。
王奉述完成脱离族籍的事后,深深地向王谊鞠了个躬,说:“从此后再无王奉述此人。我为阿述,有名无姓。往日多谢王公的厚待,若您有事吩咐,阿述定全力以赴。”
自从后,我再也不叫他“王奉述”,只叫他“阿述”。
他的语气非常的平淡,但我听得出他话里的悲伤。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放弃,一种有名无姓后毫无归属感的孤寂,一种被至亲至情怀疑厌弃后的痛苦。
他放弃王家三少的身份,只不过是想保留他与王家往昔仅剩的一点情分,向王家表明他不再觊觎封荫,望王家对他态度有所缓和。
王谊没有看向他,扶起狼狈的罗氏,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淡漠地说:“自勉自强,两不相干。”
我看着王谊拒绝仆人打伞,一手扶着悲伤满怀的罗氏,一手撑着伞,在雨中渐行渐远,背影透着几分萧索。我突然间想到“相依为命”这四个字,不再那么地埋怨王谊和罗氏厌恶阿述,设身处地想想,他们对阿述怀疑、不善也情有可原,至少王谊没有因怀疑阿述而失去理智加害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 王谊当时真的很得隋文帝的信任,隋文帝经常听取他的意见,所以拒绝隋文帝的好意也没什么。
介国公的确是这个月去世了。
罗氏病情好转是剧情需要,就算是神经病患者通过药物治疗也是会好的,何况她在寺庙里呆了一段时间,被“洗脑”后“正常”了些也是有可能的。
在古代高官贵族要害个没势力的人逃避刑法容易得很,所以杨阿五觉得王谊没有因为怀疑加害王奉述已是念旧情了。
☆、第016章 深藏的梦想
我委婉地拒绝了王家族长留客的好意,躲在阿述的伞下走向马车。
绿丫知我和阿述还有话说,不敢阻止他走上马车,她又怕旁人说我和阿述的闲话,硬是挤进马车。幸好马车很大,足够我们呆在一起。
绿丫提醒阿述,要他叫我“公主”,被我呵斥了一句,说她若再说此事,回府就把她转卖。她委委屈屈地闭嘴呆在一旁,完全被我们忽视。
阿述感激地看着我说:“阿五,谢谢你。今后莫要再提之前的傻话。奉年哥的事与你无关。”
他不再叫王奉年为“二哥”,而是叫“奉年哥”,我听得出他说“奉年哥”这三个字带着些许不自然。
“也许这事真的与我有关。”我把和大皇姐的对话告诉了他。
阿述冲我摇头,说:“就算此事与你有关又如何。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活着。你往后更为孝敬公婆即可,又何必纠结过往。今日我脱离了王家,也是一种解脱。你莫要为我难过,至少我们不再是叔嫂关系,往后你来医馆找我玩耍,也方便不少。”
听他这么一说,我转念一想,的确如此。至少二皇兄以后不会再拿“叔嫂”关系来阻止我和阿述见面。
我想到了一个问题,问他:“你怎么会突然间想要脱离王家?”
他笑笑说:“那日你和奉孝哥在屋中争吵,我都听到了。回到医馆,阿休伯见我闷闷不乐,在他的建议下,我考虑了一段时间,做出了这个决定。也许我脱离了王家,奉孝哥就不会那么讨厌我了。让你和奉孝哥争吵,我很过意不去。”
马车外的飘雨渐小,街上渐渐喧哗起来。人终是躲避不了这个世俗的世界。他不能,我亦不能。
我安慰他说:“没事的,阿述。那日奉孝回来后便和我和解了。自那后,我们处得不错,他就像我的哥哥,挺照顾我的。”
“那就好。”
……
……
那日雨后,我着凉久咳不止。阿述以药童的身份前来王家探望我。
我本以为王奉孝会对阿述不理不睬,正想着如何让他们两人重归于好,未料王奉孝居然主动和阿述打起招呼,甚至话起家常,这让我感到十分诧异,甚至觉得透着几分诡异。
阿述见王奉孝不计前嫌,愿意与他攀谈,谈话中带着小心翼翼和掩饰不住的欢喜。
四皇姐恰巧这时前来看我。我看到她手腕上戴着一只冰花芙蓉玉做的粉色手镯很是眼熟,想起绿丫在收拾王奉孝卧榻时发现枕下的那一只手镯,二者十分相似,且这两日绿丫再没看到枕下手镯。我又想起仆人谣传四皇姐和王奉孝之间的事,心里疑心更甚,便当王奉孝的面问她:“四皇姐,你这手镯煞是好看。”
四皇姐摸着手镯,如待放的牡丹娇颜对我甜甜一笑,“是啊,我也觉得。店家说这粉玉随身携带可带来好运,我便买了一个。”
我见她面无异色,暗中瞄向王奉孝,只见王奉孝与阿述相谈盛欢,好像之前从未发生过不愉之事一般,听我说到四皇姐的手镯,他也未有其他反应。
王奉孝与四皇姐说话客套,彼此间行止有礼,也许是我多疑了。
阿述说我身上的寒气已去,可服枇杷叶露,不过两日便可止住咳嗽。
我心中好奇这枇杷叶露是如何制作,便问起了阿述。他见我身体大好,且今日无雨,提议到城西处采集枇杷叶子。于是,我们四人一同前往。
自此,我为了阿述能开怀度日,常寻机会让王奉孝与他亲近。四皇姐说我是姊妹中唯一一位不讨厌她的人,也常来寻我。我因对她有愧不忍疏远她。便因这样,我们四人常常结伴同游,同喜同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