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珠子越来越少就是没法子的事情了,总不能凭空变出珠子来罢。因此采珠大户辛辛苦苦忙碌一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赚的也远远不如以往了。至于养珠,在顾家之前的养珠都是小打小闹,成珠率实在太低,每颗珠子是赚的多,但是平摊一番也不见得了。
顾家不同,养珠法在这儿,第一年就有了五十万两的珠子出手。其中四十万两归了刘家,另外十万两则是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广州珠市——这儿每岁珍珠交易多,十万两银子的珍珠混入其间,并不打眼。
就此,顾家的珍珠生意得了开门红,辛辛苦苦五年,总算见到真金白银——这也是顾家第一回一笔生意就赚这么些钱,就连之前抄家发横财、海贸生意等,都是没有这样的数目的。抛去给盛国公府进上的干股分红,和预留给海中洲那边辛苦这些年的上前,也能留四十来万两。
同时,也因为孟本在中打理的好,如今竟然没有走漏出消息——广州珠市是神不知鬼不觉,刘家那边巴不得永远没人知道这回事。虽说将来摊子月铺越大,总要瞒不住的,但是多瞒一年就是多做一年独门生意么。
况且这几年越做越大,以后人家晚做也是比不上自家的,那就是另一种做生意的法子了。说不准不会比如今赚的少呢!
为了珍珠忙碌,这一年从开春起顾家几个知情人眼里最多的就是珍珠两字。也就是第一年了,毕竟是草创,所有新遇到的状况都要本家这边拿主意。以后做纯熟了,自然是萧规曹随,没有一点意外。
这样的忙碌里,这一年倒是匆匆而过。直到年下——每年冬日年下时候总是顾家大宅里最繁忙的时候,不只是生意上的事情到了年末都有一个总结,还有年事郑重。谁家不要过年呢,再是贫苦的人家这时候都要咬牙添几样好菜,祭奠一番祖宗,更何况是顾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了。
腊月里起,顾家大宅上上下下就多得是仆下走动,各处都要洒扫除尘、布置新意。屋子外头固然是大动作,包括还有修葺屋子、整治园子这样的大事。然而真正磨人的其实是屋子里头的内房事,以及更加细处的安排。
譬如宝瓶轩里过年时候是个什么摆设,就是窗子底下的一盆花儿还有讲究呢!既要迎合过年的喜庆,又不能过于流俗,让祯娘看了不喜。至于细节处的安排,大到差事分派,小到新年给丫头们做什么衣裳,这可都是事儿。
这时候顾周氏就在翡翠居的小花厅里见各个掌柜,归拢今年各处的生意——可是忙碌,一会儿散了也不得闲,要去和管家媳妇商议年事呢!
孟本今日可说是红光满面,毕竟过去一年就数他管着的珍珠产业最为风光么。赚的钱多了,年前大家总账时候,说话也能大声一些么。
他报过去岁的账单后就道:“太太也知,虽说开春后才到采珠时候,但是事情在年前就该准备起来了。也是老天爷赏饭吃,去岁又是没什么妨碍蚌蛤长大的事儿,必定今年又能丰收。只是一样,采珠之后就要立刻种珠,这样的好光景,合该比今春种的珠子更多一些。”
今春种珠的时候也是珠子收起来后,当时已经看到利了,自然不会吝惜,已经比过去两三年的珠子种的多了。只是可惜过去两三年只能闷头种珠,自然都是保守着来,要得到更多珠子,明年也不成,后年才行了。
孟本的意思是要在今春多种的前提下,明年开春越加增多——这是一门好生意,虽然遇到坏天时可能血本无归,但是相比回报,这依然是要做的。因此顾周氏并不犹豫,只是问道:“打算增加多少?”
孟本拿出筹划的册子道:“详细都在这个册子上,我打算至少在扩大一倍。这样的话,原来海中洲那个小岛就不够了。我想着海中洲那边碎玉一般的小岛可多了,就近再买下一两个就是了。”
顾周氏大略看过那册子便应答下来,立马就记下要给孟本批银子——这就是顾周氏的一个好处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这上头比些男子汉都要洒脱。也是孟本几个特别有才干的掌柜一直死心塌地跟着她的原因之一。
顾周氏看过后就自然递给了祯娘,祯娘看的比她仔细,等到大家中间休息的时候才合上册子道:“这样说起来倒是有个生意很做的了,咱们可以尽力买下海中洲那边的小岛。”
孟本疑惑道:“大小姐何出此言,海中洲那边的小岛才多大,种地可不如陆上划得来,因此地价有些上不去呢。只有那些东南豪族,才能大量组织人手上岛专门开垦,一般小地主经营根本无利可图。”
孟本在海中洲五年,什么事情都门儿清,一五一十道:“就是这样,那些但凡是能种地的小岛都已经被大人物大豪族拿下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石头岛,或者是时有时无的岛。这样的小岛,买来是十分便宜了,但是如何盈利呢。”
祯娘之间轻轻点着桌子,问道:“咱们当初为何要在海中洲养珠?”
孟本回道:“养珠要么在河湖,要么在海上,毕竟世上珍珠都是从这两处出的。至于河湖自然更加方便些,但是不如海岛上保密。若是咱们当初是在太湖上养珠,只要开始,只怕就沸沸扬扬了。”
祯娘点头道:“既然是这样,将来养珠不再是咱们独家生意后,自然会有许多人来养珠。有些人是学咱家养海珠,也有些人会尝试在河湖里养。咱们没在河湖里做过,不知和海珠有多大不同,想来是一定是有的。”
祯娘说到这里已经是胸有成竹了:“咱们家养珠与原来有的养珠根本算不得一回事,后头的人自然多学咱们家。到时候就算有的人在河湖里养珠,难住后大多数也是要往海里来的。”
孟本这时候眼中精光一闪,笑着道:“我知道了!大小姐的意思是沿海一带再没有比海中洲笑道更多更适宜的了,到时候我们只管把这些买来的小岛卖给他们就是了。只要价格不比那些能种地的小岛贵,始终是卖得出去的。可是这些不能种地的小岛能有什么价?只要和官府走通关系,那就是白送了。”
祯娘点点头,笑着道:“就是这样,虽然不如珍珠生意大,但也是一门好生意了,可要得?”
养珠这样的生意又不是随便就能有的,一个家族只要一辈子遇到一次就足够吃的了。顾家如今凭借着珍珠生意,不要几年几乎就能成新兴豪族了——说是几乎,是因为顾家没人。只有母女两个,将来祯娘还要出嫁,那就更不要说了。
大家一片赞叹中,顾周氏又道:“确实是个好生意,只是有一样,到时候买下小岛不许走官府关系。那样的小岛又不是紧俏货,只要去买就没有不应的。到时候就找着市价拿下,免得这些值钱了,又有人来翻老黄历,多生事端。”
这样就欢乐地说完了孟掌柜的事儿,到了这里就只剩下苗延龄没说话了——武天明是大掌柜,虽说今年珍珠生意晃人的眼,也没有越过他去的道理。
苗延龄故意做出苦笑的样子:“这可真是从没想过的,人都说当铺是天大的好生意,比山西人开钱庄还狠呢!若是在别家,有做当铺生意的,都是家里进项大头。在东家生意里没想到掉了个头,排到最后了。”
说着他又给武天明和孟本两个作揖,道:“两位掌柜真是厉害!我如今是不服气不行了。”
武天明稳重,倒是不大开这种玩笑,只是摆摆手。孟本却是个年轻人,反而笑道:“苗掌柜可要小心,如今我和大掌柜如何倒是不打紧,到底是哥几个的事儿。怕的是连那些小辈都比不上——我可听说了,就是你侄儿苗修远和刘文惠、宋熙春三个,替大小姐打点那个火柴生意。去岁生意如何?正是红得发紫,热的烫手。”
听到这里武天明也插嘴道:“我常常在海上的都听说了,有些别家的船老大都打听这事哪里来的好货,若是贩出去,那就是一桩好生意。我心里知道,如今才有多少货,供应南直隶才将将够呢。”
祯娘却是摇头道:“这生意大小还不错,只是也就是那样了——毕竟做起来简单,只是原没人想到这上头去罢了。到时候大江南北都有人做了也就是那样了。这就看各处做起来之前,生意能做到多大。如今是做到了整个南直隶,要是能把周遭几省也得到那就圆满了,至于更多,那是想也不能够了。”
这时候武天明却摇头道:“我是看过账本的,实在知道只在南直隶今岁就是七八千两银子的利润。何况将来还有周遭几省,必然是一年两万两利润上下的生意。这又是一只金母鸡,话说天底下多少生意人能养出一只金母鸡来?在大小姐这儿却是随便一般。”
说到这里,屋子里的人都不由得失笑。这也是事实了,自从祯娘在家里生意出手以后,似乎事情就变得不同了。祯娘和他们都不同,他们是在已有的生意里想法子做的更好,这又何其难!
祯娘不同的,她是想出一个没有的生意,这样就是人无我有的独门生意,这多好做!实际上祯娘小到具体经营上确实不大擅长,她也曾试过具体做做自己的火柴生意,完全不如她在大事上出谋划策了,连刘文惠几个有经验的伙计都不如。
这也是常理,有些东西要灵光一闪,这是天赋使然,正如祯娘那些谋划。但是有些东西确实做熟了做老了,所谓熟能生巧,经验使然。祯娘的年纪和经历,就是她再惊才绝羡,也没得具体经营能做好的道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天底下多得是有经验的掌柜伙计。但是像祯娘这样天生在商场上敏锐的却不见得多,而且也正是这个本事最珍贵。
笑过之后苗延龄才正经说起当铺生意:“今岁比去岁新到金陵的时候好多了,官面上有盛国公府打点,咱们自己也不是没本事的,不怕和金陵人争!城里已经有了咱们家三家‘吉庆斋’的字号,下头县里也陆陆续续开出,有了五六家。比不得原来在太仓,也是愧对东家。”
其实这是苗延龄的谦卑了,当初顾家在太仓经营了多少年?如今在金陵却是初来乍到。况且太仓再好也不能和金陵相比呀,太仓本就是苏州下辖的县城。而金陵却是六朝古都,本朝开国定都所在。就是如今不是都城了,可依旧是应天府,统领南直隶。
苗延龄这样说,在场的却不会真的当真,有多少功劳大家都是记在心里的。特别是顾周氏,心里一本账,对于这些掌柜都是有回报的。
等到一些事情报告完毕,这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至于后头那些细查账目,以及细节处的商量,那都用不着顾周氏和祯娘两个出面了。就是下头活计、账房们一步一步做,得了接过,再让知晓就成了。
完成了这样一件大事,顾周氏就道:“本来是要留你们的饭的,实在是家里事情太多,又指着得了话才肯做——和你们的年宴只能挪到明日了。我想你们这些大忙人再忙,也不至于一日都不能在金陵停留的。”
苗延龄这时候笑着掸了掸袖子,道:“我本就在金陵,又是个真正的大闲人,自然是无有不成的。”
听他这样说,孟本和武天明互相看了一眼,一同作揖道:“有何不可呢。”
听到这样的应答,顾周氏点点头。正准备让人送这几位掌柜的出门,又想到了一件事,只道:“明日来的时候苗掌柜带着米百顺二掌柜过来,我有事来说。”
见几个掌柜的不解,她才抚了抚额头道:“是这几日忙昏了头了,竟忘了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我想着米掌柜也是做老了生意的,原来一直在苗掌柜手下做二掌柜算是屈才了。只是家里事务只有这些,再多一个掌柜是累赘了,这才这样放着。”
说到这里,顾周氏指了指祯娘道:“原本家里出了三样大生意外也没有别的大事了,都是些小事儿。多要一个掌柜倒是不合适了,就让苗掌柜兼着了。如今我家这个大小姐多了一个火柴生意,格局也是大的,若是还在当铺生意里头,那岂不是两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