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鑫拍了拍他肩膀,也告别离开。
☆、第三十一章
江城市第一看守所坐落在湖口区, 四周筑有高达二十米的围墙,即便里面羁押的是危险系数较小的女性和未成年人,也依旧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严阵以待, 戍卫森严。
陆依依特地选择在大清早赶过去, 实在是因为里面硬件不好,不仅没有空调,连电扇都不能打开,再加上四周高墙严丝合缝, 空气不流通,在八月的江城, 可以说的上是条件恶劣。
简单登记过后,来到一间陈旧的律师会见室。
大约十见方大小的房间,被铁栅栏隔成两边,律师落座的这边有一张一米多的木桌配一条木凳, 嫌疑人那边的桌面则只有五十厘米左右,上面还有两个固定双手的镣铐,凳子同样是特制的,双脚的地方配备的有固定的铁链。
陆依依将带来的报纸铺在桌面上,刚打开电脑, 狱警就带着陈尔走过来了。
笑着朝女狱警问好,对方将陈尔固定在座位上随即离去,闷热的房间内只剩下陆依依和陈尔两人。
“你好, 陈尔,我们之前在庭上见过一次,我是你的辩护律师陆依依。”不同于警察和检察官讯问时的严肃威严,陆依依尽量露出自己最和善的笑容,希望对方能够最大限度的予以她信任,这样才能帮助她有效展开工作。
陈尔却延续了之前在庭上的状态,木木愣愣的,从进门到现在都好似不在状态。
“陈尔?”陆依依看对方直直看着斜前方,也扭过头瞧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啊。陆依依奇怪的又环顾了房间一整圈,不意外的在斜上方的墙角上发现了一个摄像头。
心里暗自揣测对方可能是怕被记录,“不用担心,律师会见的时候录音录像设备都是关闭的,谈话仅限于我们两人知道,你可以告诉我所有你愿意说的事情。”事实上第一看守所对于现在激增的案件量来说有些小了,因此律师的会见室和警察、检察官的讯问室是混用的。
摄像头会在警察、检察官来工作时开启全程记录,防止他们非法取证。但在律师过来的时候是保持关闭的,防止律师和当事人之间的谈话被泄露。
陆依依看着陈尔在自己解释后仍旧木然的脸,心里暗暗疑惑,看着心智似乎不太健全的样子,不会是个精神病吧?
她在来之前预设过,对方可能因为她之前的表现,不太会信任她,不愿意将当时的实情透露给她,但这种根本不搭理她的态度,不是面对公诉方那边才会有的抵死不从的抗拒吗?
自省一番,是不是因为自己之前没来见她,让她不知道辩护律师是做什么的,因此才会这样,陆依依干脆合上电脑,没有任何遮挡物之后,直视陈尔,“对不起,之前是我的失误,在第一次开庭前没过来和你沟通。情况是这样,我是这次指定给你的辩护人,是来帮助你为你进行法律援助的。你有什么想了解的问题,都可以问我。”
陆依依计划的很好,让陈尔先开口,自己耐心的为她解释从而一步步获取她的信任,来帮助接下来工作的展开。
但陈尔就是不说话,也不看她,继续发呆,像是根本听不见她的话一般。
陆依依是有些挫败的。认真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这位当事人搭理一下自己。
吓吓她,告诉她现在紧迫的情况?
“陈尔,是这样,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接到通知,公安那边现在怀疑你之前在车库的行为涉嫌故意杀人,而不是过失致人死亡。你知道这两者的区别吗?”她想一般人乍然听说自己跃进成杀人犯,应该有很大的情绪波动。
结果陈尔动都没动一下,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失败了……陆依依没有被打击倒,想着说理不行,不如咱们来谈谈感情?
“陈尔,你有想要见的家人吗?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们。”陆依依记得上次开庭的时候,旁听席上空无一人。这种情况极其少见,就她为数不多的经验来看,罪行再恶劣的被告人,也会有亲人关心的在那时陪在他身旁。
今天来看守所登记的时候,陆依依也随口问了一句陈尔亲人有没有来过,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这是极其不正常的现象,陆依依原本是准备在二人沟通一段时间之后,拿出这个点当必杀技击溃对方心理防线,迅速拉近双方关系的。
没想到一开始就遇到了这么大的困难,不得不把这个最后的武器在最开始时拿出来用。陆依依此刻的心情是很无奈的。
更无奈的是虽然如她所愿,陈尔有了反应,也不过是终于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上,定定的与她对视一眼,随即游离到别处。
陆依依受挫的同时,总算找到着力点。再接再厉:“或者你可以找到狱警,让他们帮你联系,你离开家两个多月,他们应该挺担心你的。”
……
沉默填据了整个空间。
陆依依等待了一段时间,以为陈尔这次依然不会开口,准备继续努力的时候,在共处一个空间近半小时后,陈尔第一次发声。
“我没有家人,也不需要联系家人。”
虽然是抗拒的话语,陆依依还是不可抑制的小小激动了一下,开口是第一步,只要她愿意说话,两人就有沟通的可能。
而且陈尔的话也很耐人寻味,真的没有家人,就不会有后面那句“不需要联系家人”了。
看来突破口真的在亲情这张牌上。
“怎么会呢,他们现在一定很担心你,无论你自己需不需要,我相信他们都是很需要知道你现在确切消息的。”陆依依尽量让自己的语速放得更缓,这样会显得更加柔和。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狼外婆。
“他们不会担心我,我也不需要他们担心我。同样,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谢谢你今天过来告诉我,我被认为是故意杀人了,再见。”说罢陈尔自己按响了呼叫器。
陆依依有一瞬间的慌乱,她遇见过很多最开始不愿意配合的当事人,但像陈尔这种,在她以为终于取得进展时,突然给她来了致命一击的当事人,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陈尔,我知道上一次我的表现可能让你失望了,但是我真的希望这次能够尽我最大的全力来为你进行辩护,我认为我们的谈话远远不够,还没到结束的时候。”陆依依语气急切。
陈尔此时已经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
陆依依看她抗拒的模样,无奈叹一口气,“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信任我的话,可以和狱警或者警察申请,更换辩护人,陈尔,在我没有看到完整的证据材料前,我不能对整个事情下定论,但我希望无论当时发生了什么,你不要失去自己的辩护权,即使最后帮你实现这项权利的人不是我。”
“我不用换辩护人。谢谢你。”陈尔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在为自己着急。从那天报警之后,第一次对人露出了类似微笑的表情,虽然仅仅是嘴角轻微上扬。
“我也不需要什么辩护权,其实像第一次那样就挺好的。”随即陈尔的声音再次恢复成没有起伏的冷漠。
话音落地,陈尔那侧房间的门就打开,女狱警走进来,朝陆依依点点头,领着沉默而配合的陈尔离开。
陆依依透过那扇门看见看守所内姿妍灼灼的红月季,只觉得这种象征希望的花朵异常刺眼,尤其是在她的当事人主动放弃前路希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