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闻此诗,坐于亭内右榻的蓝衣公子站了起来,向走来的吟诗公子问好:“居忧兄。”
唐汉兰向那蓝衣公子回礼:“桐沣兄。”
唐汉兰后面跟着的几位公子也一道向那人问好,只是并没有唐汉兰与他那般亲昵直唤字号,而是转弯叫他二公子。
平安伯府的二公子。
严慕微笑,摆袖下榻行至于栏杆边:“居忧兄今日容光焕发,想必骑射之术并未少练。几日前,郭师傅还打趣你春狩不敢于御前上马,想来是你藏了一手啊。”
唐汉兰收起折扇,笑着摇摇头:“桐沣兄此言差矣。在下已是知晓难有一举夺目之力,自然知进退,不丢人现眼了。”
又是一番寒暄后,唐汉兰眼眸一转。
他看向远处明黄帷帐,将折扇放至唇前:“圣上感念雁门军守卫之情,留那校尉足有半月。现至春狩,又招致身侧随驾……”
杨奉安在中路吓马硬闯伯府车架,又说出那轻狂言语,此事已经得罪了长安城近乎一半的世家子弟。各个听闻后都是面露愤懑之色,但却碍于那男女之别,不得向她讨教。
今日杨奉安来了春狩,就这么堂堂地出现了在一帮对她心怀不满的世家子弟面前,怎得不招惹嫉恨?
严慕轻挑左眉:“杨昭武出身也是世家,不提其官衔,自也可来春狩较力。”
此话一出,唐汉兰就知道平安伯府的两位公子并没有那么大的胸怀,心里仍然不满那杨昭武的作风。
出身世家。
唐汉兰垂眸,嘴角笑容细看着多了几分冷嘲之色。
论整个长安城,跟随开国之帝打江山的四大族姓,也只剩下杨氏一族了。从今翻至前朝,杨家还不能以姓相称。与这城内大大小小的勋贵一般,皆有封号爵位。
杨氏,镇国公。
奈何。奈何,那朱相手段狠厉,先帝昏庸。朱相借先帝之手,捏住镇国公家世代相传的忠孝之本,硬生生将一代国公府,以谋逆之罪葬入熊熊烈火之中。杨家子嗣艰难,血脉单薄,几乎代代单传。但承袭独子无不是人中龙凤,令人敬佩。
先帝时期的镇国公府葬于烈焰之中,当代公爷杨眴平死于心悸之症,世子杨坦生战死雁门关,独留世子嫡女杨奉安于世。其余家眷几乎全随杨家男儿同去。
杨奉安,是镇国公杨家最后的一点血脉。
严慕眯起眼,从身侧随侍手中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杨昭武年纪轻轻,已然战功硕硕,有与男儿一争之力。此番比试,又是骑射,不算欺负弱流。”
唐汉兰微笑点头:“是也。”
等风得猛烈一些,明黄帷帐前才升起黄龙旗。四方红鼓被鼓手击打出凶狠音色,让人心头乍起豪情。
坐于亭内喝茶论诗的公子哥儿们一时之间都站了起来,往围栏边走去,探出头看那场内骑着马的骑手们牵着各色彩旗奔腾。鼓乐声不似宴会那样风流,反而雄烈澎湃。
常年说着之乎者也的世家公子们,此刻不免得心中也有了豪迈之情。
看着场内戏舞的刘珏微笑着点了点头,又侧过头看向杨奉安:“你久不回长安,可还记得这骑马舞戏?”
杨奉安一笑:“还是记得些。小时候还吵着也要去舞,却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
刘珏摇头,清美面容此刻笑得十分开朗,一边随侍的监生官臣都是暗暗吃惊。陛下心思难测,难见笑容。可在杨校尉面前,却是格外和蔼。
舞停乐息。
刘珏让御马司牵来早就给杨奉安备好的骏马,亲自将缰绳送到杨奉安手里,眉眼带笑:“听闻雁门军无一人敢与马上昭武比试,今日,朕真想见识一番。”
杨奉安抬眸,对着刘珏灿烂笑开:“陛下过奖。”
他说罢,就转身上了巡台。展臂一挥:“今日春狩,各世家子弟皆尽力相争,有猎物者自当列入榜单。等春狩结束,前榜三者,朕有重赏!”
诸着劲装的世家子弟齐声领命,面上或是得意或是轻狂或是谨慎或是沉闷,但都翻身上马,为了夺得圣赞角逐。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圣驾方动。刘珏挥退了过多羽林护卫,独让杨奉安随侍身侧。杨奉安听闻也是笑了笑,领旨不作二话。其余官员虽面露迟疑,却到底也没有说服陛下。
阳光洒在身侧人身上。不是少年时期的粉裙罗裳,也不是闪着冷光的银甲红披,而是一身朴素简单的黑衣武服。
她驾马而来,手上提着只插了羽箭的白兔,向着前面的刘珏展颜笑道:“陛下!”
刘珏竟有些神思恍惚起来。看着她驾马而来,那身影随着婆娑树影流光辗转,重合又消亡,最后直至现在的挺拔英武。
杨奉安似是没察觉年轻陛下的恍惚,将兔子放至马头上:“陛下看,这兔子真白真肥,不愧是别院养出来的,看着就好吃。”
刘珏笑了出声。他摇摇头。
少有的,笑得这样开心。只因眼前这人的趣言,消融了身为万人之上的无形冰雪。刘珏低头看那兔子,点头,语含笑意:“今夜宴会上,定有这只兔子给你佐酒。”
几个太监赶忙上前从杨奉安手里接过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