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厉害。”他赞道。
那伍长根本不听他的,他眼睛红彤彤的,脸上除了黑红的血,似乎还有湿漉漉的泪。
他每一刀砍重胡尔汗的时候,嘴里都要念叨一个名字。
“娘!”他刺中了胡尔汗的右手。
“三娃!”他往后晃了一下,左手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血注从他的断臂上喷涌而出,把他灰色的军服染成赤色。
他死死盯着胡尔汗,越攻越狠,让他一时间竟无力招架。
胡尔汗征战多日,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呼延亭就在他不远之地,正被大越士兵猛攻,眼睁睁看着他节节败退疲于抵抗,实在也无能为力。
直到那伍长最后声嘶力竭喊了一声,就在胡尔汗呆愣的那一瞬间,他一刀刺中胡尔汗的脖颈。
血如泉涌。
胡尔汗只觉得呼吸困难,数不尽的血沫堵住了他的喉咙,他动了动眼睛,最终一头栽倒在马背上。
临死之前,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他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仿佛看到那个美丽温柔的红衣女子纵身而下。
文惠,我的阏氏,我的妻子。
刚刚那个伍长,最后喊的便是:“媳妇。”
他的血脉至亲,父母兄弟妻子儿女,皆死于乌鞑铁骑之下,除了战死沙场,没有比这再好的结局了。
这位姓张的伍长最后看了一眼死去的胡尔汗,也跟着滚落到黄土地上,溘然长逝。
便让我们一家团聚,重归喜乐。
戎马一生的胡尔汗,这位天神最爱的长空儿,最终死在了无名士兵之手。
便是机关算尽的呼延亭,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可他也无力更改了。
带着血雨腥风而来的长刀就在眼前,他或许要跟随大汗的脚步,一起重归天神怀抱。
胡尔汗一死,乌鞑大乱。
大越趁乱猛攻,最终在余晖落尽之前结束了这场持续经年的战乱。
血染军服的大越士兵们沐浴着晚霞绚烂多彩的光,终于流着泪抱在一起,痛哭出声。
《越书·中宗本季》记载,隆庆四十二年冬至太初三年冬,乌鞑乱起又平,后中宗扩边疆至西北,领乌鞑连从旧部归越。
史书上薄薄一行字,是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的热忱,是公主和亲异族以身殉国的悲凉,是世家子弟领兵在外经重伤不退的坚韧,是帝王亲征终灭乌平乱的勇气。
那一年冬,冰雪封满城。
沈长溪战死沙场。
又一年冬,寒夜冷彻骨。
荣锦棱以身殉国。
再一年冬,梅花开枝头。
卓文惠求死如生。
又到一年杏花微雨,荣锦棠率领十万大军,终把乌鞑铁骑踩在脚下。
那么多年,那么多人,那么些事。
血可流,人可死,国不能破,家终究还是家。
从隆庆四十二年至太初三年,这场仗,总算是落了慕。
这一日起,大越史书中再无乌鞑之名,只剩乌从部族。
也不知天神在上,是笑还是泪。
第156章 正文完
大军凯旋而归那日, 付巧言就在朱雀门楼上等。
她凝眸展望远方, 穿着当初送他离京的那身正红大衫, 头上的金冠闪着炫目多彩的朝华。
明明还未至双十年华,却独有一身威仪气派。
付巧言眉目姝丽, 黛眉横扫,星眸璀璨,唇间一点朱砂色,端是仙人天成。
几位知道内情的阁老都私下里叹过,宸皇贵妃虽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却颇有几分太后年轻时的风采。
这位年轻的宸皇贵妃娘娘能在宫变时挺身而出,独自一人引靖王出宫,实在很有魄力。
今日来的人不少, 顾红缨和荣静柔也一并到场,都焦急地等在那里。
在另一旁驻足而立的是面色苍白的太后和淑太贵妃。
付巧言回眸, 担忧地望着太后:“娘娘,要坐下歇歇否?”
太后摇头,没有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