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大奴张青侍奉多年,非常得力,这几日已经将赵家、于家、严家、古力之间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笑着道:“大人知道长安城近日来最热的话题是什么吗?”
“怎么?”,张延寿知道张青有话说,“忙了家里又要忙马政的事,竟然不知道长安城近来都在说些什么。难道是新皇后王家?”
“大人没有猜中呢,王家又有什么好说的啊,国丈不过是个爱赌的,王皇后本不得宠,顶多议论几句就罢了。”,张青嗤之以鼻,这个态度张延寿最喜欢了。
“那是?”,张延寿略微坐直了身子。
张青一脸诡秘地道:“大人,是于家小郎君和大宛国贵客的侍卫队长,两人约好了要决斗呢,日子都定好了,在汜水节那一日。”
“哈哈,这一定是讹传吧。于廷尉中规中矩,于小郎君虽然放荡不羁了些,却最怕他老子。大汉的官吏是不准械斗的,于永是皇上身边的虎贲中郎将,连这都不知道?”,张延寿当个笑话听听。
“大人,大奴打听的真真的,据说中郎将近来黏糊古力的厉害,惹了身边得宠的侍卫队长,名叫做阿里的,阿里强约了两次都没有定下来,于永也说大汉官吏不能私斗。这事被于廷尉知道了一顿好打,本打算去大宛国的行辕负荆请罪,那叫阿里的侍卫队长也被古力训斥了,双方都准备揭过去了。却在这时出了岔子。”
“哦?”
“新国丈大人戳着皇上要赌一把,皇上准许他们双方相斗,长安城里的百姓们也在约着下注呢,为了方便,干脆就定在了汜水节那一日。”
“哼。”,张延寿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一个赌徒,沐猴衣冠没几日,就现了原形啦,没轻没重的胡闹,有这样的国丈又能有什么样的皇后?又能教得出什么好太子?大汉危矣。”
张青是知道自家大人那点心结的,立即应道:“大人说的极是,老赌徒只能教出来个小赌徒罢了,皇上那是觉得欠了许家的,要不怎么会不立咱们家的张婕妤,反而立个无宠的皇后。说是外戚,王家也没有什么势力,更不用说有什么人才了……”
“哼……”,张延寿心情舒畅了许多,端起案几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道:“你说于家近来和赵家走动的勤快?”
“是,赵家的赵兴和那个古力关系也很密切,但是正旦节后,双方突然闹翻了,说是古力看上了赵家的大娘子,大娘子已经定了亲……”
待到张青将这几家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张延寿闭目沉思,过了半响,睁开眼来,又就着冷茶抿了一口,手指轻轻地在杯壁上摸索,道:“这里面有古怪。”
☆、第119章 试探
张延寿自然知道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强,虽然并不乐意,但答应了父亲扎紧篱笆,就不会认不清楚形势强出头。
可是老实人的答应是一回事,聪明人的答应又是另一回事。
聪明人不仅仅擅长抓住机会,更擅长创造机会。
眼下这点古怪,对于张延寿来说,就是机会,他收拾赵家还有个天然的联盟——严家呢。
沐休日,张延寿穿的极普通,衣服上连点绣纹都没有,只是细白的面皮和那下巴上的长须,彰显着此人颇有些身份。
他在城东的一家酒垆的角落里喝酒,来这里的大都是没有功名之人。他一边喝酒等着人,一边观察着身边的那些放浪形骸的酒徒们,觉得张青这个地方选的很好。
他静静地在这里这么坐着,压根没有人注意。
严祭酒依约来了,将小灰驴系在酒垆前的一棵小树上,接着背着手,踱进了酒垆。严彭祖依旧是那一身打扮:宽大的博士官衣袍,高高的进贤冠,只是身上并无佩戴宝剑了。
这一身装扮和城东的这家酒垆格格不入,原本喧闹的酒垆变得安静下来,众人的眼神都追随着这位有着名士态度的身影朝角落里的张延寿而去。
张延寿的额角跳了跳,立即觉得张青选的这个地方好像不太好了,又觉得严祭酒有些迂,只怕接下来的谈话有些困难。
更让人难堪的还在后面,严祭酒向他施了一礼,朗声道:“臣来迟了,张大人勿怪。”
这还能说些什么悄悄话呢?这一番安排像是抛了媚眼给个瞎子看,严祭酒治学治呆了么?
张延寿只好强笑着道:“严大人,不需多礼了,我们只喝酒聊天。随意随意。”
两人相让着入坐,旁人怎么看都觉得这二人在这里如此不合拍。
严祭酒的名士态度,张延寿举手投足间泄漏出来的贵人气息,对比着粗声粗气行酒令,大块嚼骨头的其他酒徒,让整个酒垆的氛围变得奇怪起来。
原本张延寿想借着喧嚣的环境隐身,如今却被凸显了出来,像是两只乌鸦卧在一群灰扑扑的麻雀之间。
严祭酒像是浑然未觉,撩起宽大的袍袖,向张延寿频频敬酒致意,一举一动都及其讲究礼仪。
两人便一杯一杯地喝起来了,倒像是真的是来这里喝酒的。
张延寿的心沉了下去,这和他预想的不符啊,严彭祖不该三两句便和他剖开心迹,相谈尽欢,歃血为盟替哥哥报仇吗?
是地点没有选对的原因吧,张延寿扶了扶发冠,打算喝完这酒,再找个机会和严祭酒详谈。
如今,他先将话题抛给对方即可。
“严大人,你可知道最近长安城最轰动的赌约之事?”
“臣略有耳闻,听说是于中郎将和大宛国贵客的侍从官之间的决斗。”
“正是,我也想参与这赌约,只因为才回长安城,对这个古力不怎么清楚,听说他在太学里求学?”
“是啊。”,严祭酒把玩着酒盏,眼睛眯了起来,轻轻笑道:“这个古力和丞相征事赵义家的大郎赵兴交好,两人同住一间屋子,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得很。赵兴被皇帝派为出使西域的副使,便回家去了。听说古力频繁去赵家做客,对赵家的大娘子情有独钟,但对方已有婚约,为此古力和赵兴之间也没有那么亲密了。”
“……”,张延寿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摸清楚了严彭祖那点小心思了,对方压根不想搅合张赵两家的恩怨,只想在一旁看热闹,若是自己教训赵家,严彭祖也高兴。
张延寿的眼睛眯了起来,用筷子轻轻敲击着酒盏,笑着道:“严大人,你哥哥和我是旧识,怎么我回来了,他却不知去向了呢?”
严彭祖的眉头一皱,“家兄是个能干的,却没有管好后宅。家嫂犯事被判到敦煌郡受罚,家兄也受了连累,就辞去了丞相府的官职,又念及母亲年纪大了,回东海郡去了。”
“不知是犯了什么事?”
“说来有些丢人,张大人问了,臣少不得含辱以告。家嫂贪图云氏绣纺老板许下的好处,偷了林氏绣纺的绣样,这林家绣纺的绣样都是丞相征事赵家娘子画的,家嫂和赵家娘子交好……”
严彭祖脸色赤红,深以为耻,不欲多言。
说到了这里,严彭祖也觉得哥哥做事过分,上不得台面,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严字,让他不恨赵家毁了他哥哥,他又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