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2)

陈伤 回南雀 2182 字 7天前

一进清风观那道破旧的大门,就见平时冷清的前院挂上了不少明黄的幡旗,维景道人头戴道帽,穿一件黄色法衣,已经等在那里。

“你来啦。”他手里拿着木头做的宝剑,一见我眉心忽地蹙紧了,“小友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好?气色感觉比上次见你更差了。”

他算命不一定真算的准,看人脸色倒是很准。

“我怀孕了。”我朝他笑笑,没提c20的事。

维景道人一惊:“真怀了?我还以为我诊错了……”

他目光触到一旁宋柏劳,似乎错愕于他的到来,张了张口,还没说什么,宋柏劳先叫了他一声“叔公”。

“不许叫叔公,叫我道长!”维景道人纠正他。

“道长。”

宋柏劳对他不似对骆青禾他们那样冷硬,倒有些对待长辈的样子,对方不让叫叔公,他便垂着眼乖乖改口。

“那个……”维景道人清了清嗓子,将我扯到一边,隐晦问我,“他在场不要紧吗?”

我看了眼院子里对着三清殿的供桌,摇摇头道:“不要紧,孩子是他的。”

这下轮到维景道人傻眼,失声道:“七年前的孩子也是他的?”

他声音太大,不等我回答,不远处的宋柏劳开口道:“是我的。”

维景道人怀抱木剑,看看我又看看宋柏劳,伸出手指颇为无奈地点了点我们俩:“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我摸了摸鼻尖,没吱声。

他招呼我们站到供桌旁,解释了下关于道场的全部步骤。

“一共五个部分,每部分十分钟,中场休息十分钟,一共一小时。”他点燃三柱香插进身前香炉,抽出别在腰带上的木剑,用剑尖按了下地上一台黑色收音机,下一秒磁带滚动,从喇叭里响起标志性的,含有唢呐锣铃以及诵经声的道教音乐。

“迎灵!”大喝一声,维景道人舞起木剑,口中跟着念诵经文。

宋柏劳安静站在我身旁,看了会儿忽然问:“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未出世的孩子有没有“灵魂”,做这些也不过图个心安罢了。

“我希望有。”追随着维景道人场中的身影,我说。

之后宋柏劳没再说话,十分钟后,维景道人停下诵经,将木剑置于桌面,执起边上的华幡,再次大喝:“沐浴!”

他在一只装满水的铜盆上摇晃幡旗,嘴唇快速嚅动着,接着一把掀开了供桌上之前一直用红布盖住的事物。

花盆摆在桌上,泥土蓬松干燥,幡旗在它和铜盆两者之间来回移动。我正被这突如其来的环节惊得怔愣当场,身旁宋柏劳朝供桌方向迈了一步。

我一下看向他。

“那盆花……”他反复呢喃着三个字,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的惶恐。

他到最后也没说出口那盆花怎么了,仿佛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割着他的嗓子,让他光是吐出前三个字就耗尽了全部力气。

“怪不得你那么宝贝它,怪不得你会那么生气……”

他转过身,脸色就这么会儿功夫便苍白若纸,没有一丝血色,比我还像一个病重的人。

“宁郁,我……”

我心头微颤,看了眼维景道人那头,小声道:“有什么等做完法事再说。”

他怔怔点头,重新安静下来,一直到法事做完都没再出声,甚至连视线都不曾偏移,全程落在那盆土上。

看到他这样,知道他并非不在乎,也会觉得“痛”,照理我该感到爽快,可我却做不到。

我没有办法因为别人的痛苦感到快乐,我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建立快乐。

整场法事做完,不多不少正好一个小时。

维景道人深吸一口气,执剑于眼前,左手并起二指从上至下抹过剑身,收尾呼应,将剑收到身后。

他长吁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好了,超度完毕。”

我上前谢过他,之后从供桌上将花盆抱进怀里。

“他已经走了,现在去了仙域,应该很快就能投胎投个好人家。”维景道人拍拍花盆道,“你就不要担心了。好好养身子,开始新生活吧。”

新生活啊……

“是。”

我再次谢过他,与他告辞。

抱着花盆沿着山路而下,宋柏劳一直跟在我身后,静默无声,简直要让我忘了他的存在。

维景山上有几处观景护栏,脚下是万丈悬崖,远处是城市高楼。我们回程正好便会经过其中一处。

今天有些风,树林里不觉得,到了悬崖边就显得大了。

维景道人将爱人和孩子的骨灰撒在了山里,从此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身在天地间,便像是与他们仍在一起。

我深以为然。人类的归宿到最后总会尘归尘土归土,化为养分滋养大地,何不从一开始便看开一些?

我捧起花盆,将里面的土随风倾倒。

风卷着土,落到山间,吹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