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的事情爸妈已经替你考虑好了,费用你也不用担心,我们都很支持,”田云珮说,“你和弟弟都是妈妈的孩子,你们的生活妈妈会放在心里的。”
“我早就说过,我已经成年了,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顾郁回答道。
在爸妈的眼里,他实在是一个不通人情的,冷漠又固执的坏孩子。
他们不知道他学习有多认真努力,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对什么过敏,不知道他为画舟堂贡献了多少力量,他们甚至可能觉得他就是一个成天在外鬼混、娇气矜贵挥金如土、就知道向爷爷伸手要钱的纨绔小少爷。
事实上,爸妈给的抚养费他一分钱都没有动过,他的所有零花钱都是在顾老爷子手底下打工挣来的。
顾老爷子开的工资并不是很宽裕,但也足够了,不过存下的那些都是他的外快,比如去给外国乐队当翻译,去做临时的外语导游之类的。
他并不像爸妈想的那样没心没肺,也并不是真的毫不在乎。
在许多个夜晚,他都会悄悄翻出奶奶给他的那封信。
——亲爱的小宝,在你将来的人生中,会做很多选择和决定,你不需要去思考是对是错,也不要会怀疑自己走过的每一步路,只记得要心向善良光明,奶奶会永远支持你。
想念。
无尽的想念。
顾郁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
“醒了?”简桥说,“你要是累了就多睡会儿,刚刚才睡十分钟。”
顾郁抬起头,坐了起来,膝盖上的书一下子滑落到床上。
他竟然靠着简桥睡着了?
好像确实复习了很久了,他动了动手臂,一阵酥麻传来。
“我都忘了看到哪儿了。”顾郁说着捡起了书。
“好像是第九课的语法吧。”简桥回答。
顾郁打开书,翻到第九课的语法部分,靠到了简桥身上,简桥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继续看书。
“简桥桥,”顾郁突然问,“我是不是一个废柴啊?”
“嗯?为什么?”简桥很惊讶,“你没看过成绩单?”
顾郁笑了:“我是说,除了这个,我好像什么都不会啊。”
“你还想哪样?一等奖学金居然让你灵魂空虚了吗?”简桥问。
“可他们都不在乎这个,别人只觉得我很没用,”顾郁说,“我要是有你这么优秀就好了,年纪轻轻就很厉害。”
“这不是你啊,”简桥捏了捏他的脸,“顾小宝怎么会妄自菲薄呢?说说,到底是谁敢看不起你?”
“很多人,”顾郁说,“网上的,生活里的,就连……”
他没有再说下去,仰头滑到了简桥的身前。
简桥摸着他的脸,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安慰他道:“你不是废柴,你超级厉害。千万别被流言左右,听见了太多的声音,就看不见太美的风景。”
顾郁点点头,起身关上书放在枕边,躺进了被窝:“不早了,我先睡了。”
“我也睡了。”简桥把书放下,掀开被子穿上拖鞋。
顾郁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掌:“你要回房间了?”
“嗯,”简桥捏了捏他的指尖,看着他瞬间暗淡下去的神色,突然想逗逗他,“不然留在这儿干嘛,实现你当爹的梦想么?”
顾郁红了脸,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那……晚安。”
简桥起身,回过头来看着他,解释道:“我就是去拿根沉香,马上回来。”
顾郁应了一声:“哦。”
简桥刚一走出门,他就扯着被子,蒙住大半张脸,悄悄笑了起来。
简桥拿来了沉香,点燃,香味开始弥漫。
他关掉灯躺进被窝,搂住了顾郁,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哄一个小孩儿入睡。
在这座南方城市的这个冬天,下起了第一场雪,窸窸窣窣落下,在指尖转瞬融化。
冷清出院这天,顾郁去医院接他,在医院走廊撞见了一个男人,戴着大衣的帽子,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顾郁看了他两眼,等走过了才小声嘀咕:“别是个坏人吧。”
男人耳朵挺尖,听到这话立即退回来一抬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勒住他,扯下了帽子,转头问:“说什么呢?”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英勇无惧,面对恶势力何来退缩之理?顾郁理直气壮地看向他,摆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那个男人见他一点不怕的样子,眼神更狠了些:“说。”
顾郁心一横,恶狠狠地说道:“你好?”
男人没想到他竟然说了句这个,没绷住噗嗤笑了起来。
“看来一年过去,这世界还是那么有意思啊,”他松开了顾郁,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的狠劲儿一下子消散无踪,只剩下几分痞气,“走喽。”
顾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走进病房,就看见了空荡荡的床,再转头一看,椅子上放着一把吉他。
嗯?他退了出来,看了一眼门牌号,果然又走错了。
不对啊,之前他来看望冷清,隔壁病房都有一个病人一直躺着的,常常还会有另一个男人坐在旁边儿弹琴。现在琴还在,两个人却都不在了。
想不通,他摇摇头,走进了冷清的病房。
“冷清——”顾郁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个人影,背对着门口站在病床前,他大叫着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出院了!”
简桥被扑得一个踉跄,抬眸看了冷清一眼,回头道:“你能不能稍微……看清楚点儿?”
顾郁抬起脑袋,简桥的侧脸近在咫尺。
“……简桥,”顾郁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松开了手,“嘻。”
简桥假模假样地也笑了一下,随后收起笑容瞪了他一眼。
冷清走了过来,顾郁立即走上前一把拥住他:“满血复活!”
冷清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松开手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