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师的声音隐藏在兜帽里,她听起来就是个恶魔,十足的恶魔。她还能笑得出来,根本不觉得自己在说一个以命换命,真实大逃杀的游戏。她在看着贝莉儿的恐惧为乐,玩弄她的颤抖与故作坚强。如果说这堆鬼话只是换贝莉儿自己一条命还是谁……她脚下的哈亚德,贝莉儿都根本不会这么恐惧,可她听见的不是这个名字。“换银龙,玛利多诺多尔的命。”
她觉得自己都快晕过去了!“你……你说谁?!那谁?!我……我又不认识那个人,请您饶了我……”占星师并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兜帽下发出悦耳冰冷的笑声。
“杀了你,猎人就回去杀他。”像表演戏法,她在她面前就那么消失不见,声音袅袅消失在空气里。“如果被抓到了,别担心,拿你脚下那个,可以换一个猎人的命。”
……真贴心啊,真人游戏还能自带一条命。如果两个人一起来怎么办?贝莉儿无法抑制地想。
几乎是瞬间天就黑下来,还有在黑下来前她看到的一个男人,和之前死的那个男人一样,高大,轻甲,看起来全副武装,……手里拿着刀刀。或者可能说他就是死掉的那个男人,反正贝莉儿也没看清楚他的脸,两个都没能看清楚,两个看起来都那么恐怖的像,那一瞬间贝莉儿就觉得自己看见死人在追杀她!
他拿着刀从从树木间奔过来,从视线尽头朝她奔了过来,贝莉儿尖叫一声,低头扛起哈亚德就跑!“啊啊啊啊啊啊啊!”她一边跑一边尖叫,可能刚刚看见杀人实在太快了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做梦,直到现在真实如此恐怖地扑到眼前来,和有人追杀自己的惊骇一起加成。一开始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喊到心律不齐缺氧窒息,哗啦啦啦啦树林震动,声振寰宇。
哈亚德在她肩膀上咳血,湿热的味道染透了肩头。贝莉儿现在无比感激他还在,有一个人她不会那么怕。哈亚德告诉她不要叫,冷静下来,贝莉儿统统照做,她问他还要怎么办,他虚弱的回头看一眼身后,动静太大了,身后的人紧追不舍。
哈亚德问她:“您当初带着的那个药还有吗?”
“有!”贝莉儿的声音里都带出哭腔了。这群男人将她在树林里层层包围,她有意识地觉得包围圈是在缩小的!他们在把她往固定的地方赶!时间太紧迫了,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我还有,怎么给你?我停不下来就拿不出来……”
哈亚德苦笑:“快跑,拉开距离……”
贝莉儿根本没有这种被追杀的经验,最开始她狩猎小动物,那都是做好十全准备,蹑手蹑脚,一切耐心细致的工作。直到后来玛利多诺多尔加入了狩猎,他们便再也不看那些塞不进牙缝的小东西。所以她这么被追杀,在夜色中死寂的树林里,声音大得像是地震,不用花任何心力来捕捉。
她只能咬着牙继续跑。哈亚德一边艰难的看着前路寻找机会一边要她放宽心:“没关系,那个女人说了可以用我换一个猎人,假如您跑不动……”他没有说下去但谁都明白,贝莉儿含泪怒吼他:“说什么呢!我才不会放下你!”
她走了这一下神,哈亚德说:“找到了。”催她:“前面左边上树!”贝莉儿只愣了半秒钟,肾上激素在那一瞬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她背着哈亚德一步踩上去,那棵低垂的老树晃都没晃。理论上这么踩上去够快就能上,贝莉儿一直到趴在离地三米高的树枝上她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做到了!然后树丛沙沙,顺着她的路紧追而来的两个男人,一抬头就与她四目相对!
他们站住了脚,树枝那么矮,伸手就可以够到她。一切都是电光火石,贝莉儿没来得及害怕,哈亚德死力在后面一推她!树枝被压裂了,她失去平衡,重重撞在地上,眼冒金星。她的下半身将两个男人压倒在地,噗嗤,哈亚德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折断的树枝,借着冲力将他们一前一后地穿在了树根间。
鲜血喷洒在脸上,贝莉儿强忍着没有叫。死尸消失的时候她也没有叫。她飞快地爬起来,全身剧痛,她发现自己摔破了膝盖和手肘,脸和肚子也火辣辣的痛。这些都顾不得,不用说她也知道要怎么做,林间重回寂静,她发着抖把哈亚德拉起来,第一时间从戒指里掏出了木筒塞在他手上。她背起他,尽量轻声地分开树丛,朝两个男人来的路走去。
神奇小溪的水洒在她肩背上,那一点点不覆在伤口什么都没有用。但佣兵可以下来走了,他能自由行动就立刻如虎添翼,哈亚德拉着她没走一会儿,就找到一个树洞钻了进去。
树很粗,树洞正好容他们两个钻在里面,还有一点空余。它已经死了,散发着腐败的臭味。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谢天谢地树洞无主。这种人烟稀少的异世界里树洞山洞很多,所有人和动物都很有挑拣的余地。……只是贝莉儿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躲在这里。
她坐下来,感觉根本没有松一口气,全身剧痛就那么快地蔓延上来。贝莉儿捂住嘴,想起刚才的画面,突然反胃欲呕,她立刻将嘴紧紧地捂住。“呜……”喉头痉挛,她忍得含了眼泪。可是不能吐,不能吐,不能吐……
哈亚德藏好了洞口,回身把她抱住。这个时候贝莉儿没法拒绝他,他是帮她藏住声音,她伏在他胸口喘息,尽力控制抽噎。哈亚德握着她的手,强行把她按住,不许她动。鼻子里闻到的全都是汗臭、腐败和血腥。整个树洞都暗下来,他们只能紧紧挨在一起。有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悄声掠过,过了很久,渐渐地静下来。
猎人当然还在树林里搜寻,但可以抓紧每一秒时间休息了。摸了摸胸前的人,不像要闹,哈亚德长出一口气,把她放开,抓着刚刚揪的一把草开始捆脚。他比她高那么多,腿被横在地上跟着拖,鞋尖都拖破了磨出了血。——神奇小溪是治好了脚,可治不好鞋子。
“那是谁?”
“不知道。”
“和您有什么仇?”
“……还在想,反正不方便和你说。”
对话飞快,有来有往,贝莉儿慢慢冷静下来。“小姐有什么武器?”他头也不抬地悄声问,声音十分自然。其实也不在乎什么仇怨,已经被扯下水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哈亚德是随身带着匕首,武器越多越好。
贝莉儿呼吸了一会儿,她刚刚还脑子乱乱的,一头乱麻,但思绪是稍微清晰起来了,她犹豫了一下才说:“这里不能给你,出去给你。”龙鳞刀太锋利了,树洞太小,会误伤自己。哈亚德没说什么。“您有什么联系那两位大人的手段吗?”
“没有……”她悔恨万分地说。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和龙们原来一直都是单向联系,都是玛利多诺多尔来寻找她,而她根本没有联系回去的手段。可是来不及懊恼,哈亚德提出建议:“我出去,您藏在这儿。”
“不行。”贝莉儿想也不想地否决。“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您不会杀人,而且待在这儿也并非没有风险。”哈亚德冷静地说:“猎人可能会找到您,或者假如那个女人对您的行为不满意,把您拖出来丢在树林里……”
贝莉儿光是想到那个可能性就觉得全身往外冒冷气。“不会的。”她肯定地说:“她说要看我做个游戏——做游戏的就只是我,不是她。多没品的人才会摆好了棋子又亲自下场掀桌子?”
“我。”哈亚德也肯定地说。
他们在黑暗中静默三秒,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当然都笑得很小声很克制。“不会的,虽然我不知道她是谁,突然把我抓来……”贝莉儿终于能腾出手擦后怕的冷汗和眼泪。她突然就冷静下来了,即使只是一照面,有的婊、子还真只有女人可以火眼金睛:“但我知道她看不起我。”看不起她,所以绝不会把自己和她摆在一个等级上,所以她绝对不会下来破坏规则。
她一定是冲着玛利多诺多尔来的,贝莉儿试图装傻但没装过,那个占星师很明白她是什么人,她和玛利多诺多尔是什么关系。她突然明白玛利多诺多尔今晚说有事去做什么了,一定是去解决那个什么安特亚·洛莱恩。……那个白痴!大傻瓜!混蛋无敌白痴!还有杜维因也是傻瓜白痴笨蛋!两个龙出门寻仇被人家寻上门来了!
贝莉儿又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她还坐在这里有生命危险,很害怕,真的很怕,可她什么都想不到,她担心死玛利多诺多尔了。她真恨自己想不到要一个联系他的方式。他在哪里?他是不是落入了陷阱?他是不是很危险?
……解决了这里的人,能不能帮他一点点?占星师说这是个游戏,杀八个人换银龙玛利多诺多尔的命。她不可抑制地想到,杜维因呢?如果他们都被关在笼子里……光想到这个可能她就觉得要不能呼吸了。她不能保证占星师是不是骗人的,即使只有一点可能她也得遵从她的话。
她可以躲在这里,也可以出去。八个人死了两个还有六个,指望哈亚德一个,他就是去送死。贝莉儿没杀过人,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这种场景,想起来她都会全身发抖,杀人当然和杀鸡是不一样的,看着都不一样,和杀牛杀羊杀鹿杀什么都不一样。她想到在天黑前自己还想着什么玛多会不会喜欢自己是误会……真是幼稚的担忧。
恍如隔世。她什么都想不到,完全不能冷静思考,可是脑子的另一部分已经非常冷静了,她说:
“她说了看我做游戏,就不会的。”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小家子气,全都是浮云,没什么比得上玛利多诺多尔。银眸那么熟悉地浮现在黑暗中,给她一点点勇气。温柔的龙,呆笨的龙,天真的龙,包容的龙,倾尽了所有,相信她的玛利多诺多尔。贝莉儿颤抖起来,她又有点要哭了,很害怕,真的很怕,但她已经想好了自己要怎么做。
她要做这个游戏。她朝哈亚德说:“但我要跟你出去,我是不会杀人,但我比你厉害。”
哈亚德看着她,太黑了,他看不见她的眼睛。
但他能想象,那一定熠熠生辉,美丽得让他屏息。
“哈亚德,我不能让你自己去,我一定可以帮上忙的。”
“好吧。”哈亚德抿了抿嘴,露出个吊儿郎当的笑容。“那开工了,你跟我来。”
第119章
说是要开工, 事实上他们还是继续在树洞中待了一会儿。他们要搞清状况——不敌人的具体情形, 他们的搜寻路线和间隔规律。哈亚德要弄摸清楚基本细节才能策划对策, 而他又是偏敏捷型而不是战士型的。“我之前在旁边看到一块可以藏身的草丛。”他出去之前轻声叮嘱贝莉儿:“请您一定不要动。”
贝莉儿当然只有点头, 于是佣兵将挡住洞口的草拨开,拉着贝莉儿一前一后悄悄跑出去。他在离开前往树下丢了个不知什么东西, 然后才去另一边的草丛那里。草丛之所以可以藏身是因为有一点坡度,落差, 上面还有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非常足够了, 哈亚德询问她:“武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