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嫁好,越哭越有福气……”杨氏颤抖着声音说完这句话,也终于忍不住与林瑾宁抱着哭成了一团。
这是哭嫁,旁边一直伺候的丫鬟、女官们也不好劝,只能压着时间上前提醒,省得不能误了吉时。
林瑾宁便赶紧止了泪,亲从锦绣手中取过巾子,为杨氏擦净了脸,再给自己也擦一擦,这才让杨氏为她上妆。
巳时一刻,林瑾宁盖着盖头由父亲林记安亲自从闺房背上花轿。
一路上,林瑾宁连声音都不敢出,生怕一出口就是哭音,倒惹得父亲也伤心,故而只能自个儿一直忍一直忍,直等快到花轿前,林瑾宁才实在忍不住,声音如气一般,喊了一声“爹爹”。
林记安脚下稍稍一顿,又恍若无事一般继续背着林瑾宁往花轿而去,直至将她放到花轿里的椅子上,林记安起身之时,方才轻声回了一句:“你要好好的。”
听到这话,林瑾宁实在忍不住难过,只能赶紧闭上了眼睛--她怕眼泪染花了妆容,消了喜气,也怕一哭就停不下来。
不多时,杨氏便从外头递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进来--这是她日夜不停捧了十日的苹果。往年做全福太太之时,她至多将这“福果”在白日闲暇时捧上个三两日,也尽够了。可这回,因出嫁的是她自己的女儿,故而杨氏只恨不得使那福果上的福气越多越好。
花轿被轿夫抬起,前有十六排锣鼓破煞,后有一百八十抬嫁妆压福,林瑾宁这一行队伍,花了约摸两个时辰绕城一圈,方才在几个月前已经落成的照王府门口停下了。
此时已是未时。
林瑾宁虽坐在轿中看不见,但也约摸知道外头进行到了哪儿。
盛隆祖皇帝曾为了悼念其已逝的元妻,曾言要以其夫妻二人原籍的成婚习俗为皇族婚礼的礼仪之态。
这原本只是皇帝一时之言,但这么多年上行下效、潜移默化的作用之下,如今的整个盛隆除了某些偏远小地方以外,大多数人家都是用这种方式嫁娶。
因盛隆祖皇帝原籍为一几乎与世隔绝的南方小城,故而其某些习俗倒是颇为独特有趣,如头戴珠冠“旺子孙”,如嫁妆绕城“显富贵”,如此刻正在进行的使“家和睦”的--摘红绸。
此红绸,原本寓意为新娘子从娘家带过来的喜气,被固在花轿顶正中央,周垂四根红绸,由花轿顶上四周的喜鹊口衔之,新郎官要在花轿前三步选的地方以带钩子的长杆将其勾过来,表示接受新娘子娘家的喜气,也就是接受新娘子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
因这一点颇为困难,故而每当新娘子在家练习跨火盆的时候,新郎官就在练习着摘红绸。
外头传来一阵叫好声和恭喜声,林瑾宁便知道,司瑁已经摘下了红绸。
不等林瑾宁想些什么,花轿帘子就被人掀开,林瑾宁在盖头底下,清晰的瞧见一只修长清瘦的手。
毫不迟疑,林瑾宁将自己的手放在这只手上,任由这人带她出来。
之后什么“跨火盆去邪气”什么“拜天地告神仙”什么“送入房五代传”,林瑾宁都没怎么顾及得上,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这一世,她得以重活一回,时至今日终于彻底更改了自己的命运!
林瑾宁几乎浑浑噩噩的一直坐在喜床上,也不知坐了多久,只脑中思绪繁复无比,像是忆尽了她前后两世的种种,又像是似乎什么也没想,只呆坐着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司瑁终于被一群人推进喜房。
司瑁稍稍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便从喜娘的手中接过秤杆,挑起林瑾宁的盖头。
两人对视一眼,林瑾宁稍有些羞涩的低了低头,司瑁更是红了脸颊--这回纯粹是高兴的。
后又经过一连串如合卺酒、结发、撒“早生贵子”等等,也就不一一细表。
婚礼程序尽了,喜娘等人也尽数退下,司瑁便由伺候着沐浴,林瑾宁也在另一间房里由锦绣等人服侍着沐浴梳妆。
“小姐……奴婢真该打,此时可要叫‘王妃’了。”只见锦绣一脸喜气道:“王妃可要用些玉香脂?这是夫人前几日拿过来的那种,涂起来最是香喷喷的。”
“不必了,”此刻已经折腾了一日,又饿又困的林瑾宁全然没有了一点儿心思,只摇摇头,轻声道:“这玩意儿涂起来香是香,未免过于黏腻,放在一边吧。”
“……是。”虽然还是觉得王妃要给王爷留一个好一点的初印象,但锦绣转念一想,思忖着王妃估摸着有什么别的打算,故而也就不再坚持。
若林瑾宁听见锦绣的想法,估摸着要损她想太多--人家纯粹是因为太累了便不乐意再多折腾罢了。
收拾好了,林瑾宁便身着常服由锦绣扶着往正间里去--不扶着不行,此刻林瑾宁实在已经是饿得没力气了,且自打落地起她就不曾饿成这样过,自然不适应。
谁知一到正间,林瑾宁一抬眼便见司瑁在屋子正中小圆桌旁边坐着等她,桌上还摆了好几样点心粥羹。
林瑾宁一愣,首先想到的却不是别的,而是前世大婚当晚她与陈治吃的那一餐--就是那一餐里头藏的肮·脏东西,让她嫁进陈家头两年都没有身孕。
待回过神,林瑾宁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草木皆兵--皇家重嫡庶,如今的照王府连一个最低等的侍妾都没有,谁能对她做什么?再说了,锦罗已经早早去了主院的小厨房,料想也没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下手。
思及此,林瑾宁便安安稳稳走上前,对着司瑁行礼道:“妾身见过爷。”
“咱们,咱们……”见林瑾宁这么疏远,司瑁皱了皱眉,半晌道:“在外头就算了,咱们夫妻,私底下又何必如此疏远?只你我相称罢了。”可这话说到后头,他的声音却愈发小了。
正对面的林瑾宁却是一下子听懂了司瑁话中的意思。这是不希望两人太生疏?
思及此,林瑾宁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只抬头直视司瑁道:“全凭爷做主,我再高兴不过。”
“好!”见林瑾宁应下得毫不作伪,司瑁一边将林瑾宁拉到他身边坐下,一边思索道:“那要怎么称呼你呢?”
称呼?
正在不着痕迹打量桌上膳食的林瑾宁一愣,也不由得思考起来。
宁儿?不好,听着像父亲母亲在喊女儿。
阿宁?更不好,这称呼一出就让她想到陈佩这人,没得恶心她。
还不等林瑾宁想出个头儿,司瑁这头道先拍了板:“不如,我叫你……娘子如何?”
这一派民间气息的称呼,使得林瑾宁不由转过头稍稍带着疑问的瞧着司瑁,见他满脸的期待,她嘴里含着的疑问的话竟不知怎么一句都说不出来,故而只好笑着应了:“是……相公。”
司瑁立刻弯起了眼睛,那笑容真是怎么都掩不住,好半晌方才回过神道:“咱们快些用膳,然后……歇息了罢。”
“是……相公。”
林瑾宁顺手从桌上端起一只小碗,心想,这人,还真让人讨厌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