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衍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我晓得了,之后我会再找空子同阿满说。”说着,转言问道“国公爷如今是什么意思”
萧逸安晓得他所问,便道“自打三十夜宴之后,父亲见果然如你所说,心意便有些活动了。”一语未休,又叹道“其实,看着太子那个样子,与其让大好江山被陈恒远败个干净,还不如换个人来做。我们忠于大周,却并非只忠于哪一个人。”
这话说的简直大逆不道,然而陈博衍却深以为然。
他是亲眼见过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惨景,忠诚于一个不行的人,那又有什么意义萧逸安神色郑重“四殿下,我们助你。”
宫中,淑妃才看过账目,斜卧在炕上,闭着眼眸揉太阳穴。
彩霞替她往茶盅里续了水,低声笑道“娘娘劳累了,该好生歇歇。这个胡氏,没那个本事,还要坐那个位子,如今扔下这些烂摊子,都给娘娘收拾了。”
淑妃没有答话,只是闭目养神。
她头疼一来果然是因宫务繁杂,胡欣儿掌权这一段,账目错漏极多,还有宫人贪污事宜,少不得要一一纠正过来;二来便是周枫那件事。
宋氏是淑妃的远房表妹,虽说是亲戚,却也是拐弯抹角的关系。但淑妃从未轻看过他们母子,还怜惜孤儿寡母,时常叫他们进宫来见,便也让陈博衍自幼就同周枫在一处读书玩耍。
周枫便同陈博衍极好,长大了也总跟着他。
如今周枫沾上这样的事,偏偏还不是别人,是那胡府的小公子,送上门的把柄人家怎么肯放只怕,就要做一做文章了。
这若是以往,她还不放在心上。
可如今陈博衍既然有了争的心思,她这个当母亲自然也都上了心,若为此事牵连了儿子的名声,那可真真恼火了。
正寻思着,外头宫人便报皇帝驾到。
淑妃只得压着心事,自炕上起身,整了整衣裳,前往接驾。
自从胡欣儿出事,皇帝倒时常来长春宫,太后喜闻乐见,淑妃却实在不耐烦。好在宫中新宠甚多,皇帝也不勉强,只是来坐上一坐,说说话,有时吃顿饭便去了,不曾留夜。
皇帝迈步进门,丢下一句“都起来吧。”
淑妃听这话音似有不悦,心中便警醒起来,面上一无变化,自地下起来。
皇帝走到炕边坐下,看炕几上摆着几本账册,随口问道“淑妃理账呢”
淑妃走到跟前,回道“回皇上的话,正是。虽说年还未过完,但各处的事情都乱起来,还是早些收拾起来为好。”她话没说透,却已将胡欣儿之前戳的乱子给带了出来。
果然,皇帝脸色微变,意兴阑珊道“你一向勤勉心细,宫里的事交给你,朕都放心。”
淑妃浅笑,适逢宫人送茶上来,她便亲手端给了皇帝。
皇帝接过茶,并没有吃,两眼看着她,沉声问道“朕听闻,你有个娘家外甥,近来竟出了人命官司,还将老四裹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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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淑妃倒是不慌不忙,她将摊着的账册一一收起,转身交给了喜鹊,方才说道“皇上这消息倒是来得快,外头民间的官司罢了,竟也能上达天听。”说着,她笑了笑,望着皇帝;“这是谁向皇上告状了不成不然,这官司还没到大理寺,难不成王刺史竟然连审案之能也没了,还要写折子上奏请示皇上”
皇帝脸上爬过一丝狼狈,被淑妃那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竟有些躲闪。
他低头吃了口茶,遮掩了过去,随口道了一句“还是你这里泡的茶,更合口味些。”
淑妃跟了他多年,对他的性子脾气了如指掌,走上前去笑了笑“这新上来的姐妹,到底生疏,伺候的不甚周到,只是这替人说话的本事习学的倒是快呢。”
胡欣儿倒台,宫中便出了空缺,那些心里还存着念想的嫔妃,各个都欢喜不已,谁知皇帝却又新宠了两名戏乐班子的乐伶都是色艺双全之辈,加之年轻,便颇得皇帝喜欢,连着几日都招了她们侍寝。
那些期盼着雨露恩宠的嫔妃自然颓丧不已,便有气愤不过的,来淑妃跟前架桥拨火,挑唆生事。淑妃虽不在乎这些,却也心生好奇,私下着人查了一番。
打探之下,淑妃才发觉,这两名乐伶原来都是胡府引荐入宫的,在戏乐班子倒也安分守己,只在胡欣儿出事之后,方才走了出来。
淑妃倒也有些佩服胡欣儿,年纪虽小却知道事看前后,给自己留个后手,虽说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但对皇帝就是好用。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自是要用上这两个妮子了。
周枫那件官司,陈博衍早已告诉过她了,母子两个揣摩了许久,始终不知这胡府到底打的哪路算盘,只是胡欣儿此时挑起这事,必定来意不善。
所以皇帝才开口,淑妃便已知道他打算说什么了。
然而皇帝到底还是皇帝,他被淑妃噎了这一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将茶碗往炕几上一撂,斥道“淑妃,你这算是犯上”
淑妃当即俯身拜倒,说道“那便请皇上治罪。”
皇帝看着那满头珠翠的发髻,看似恭敬的身姿,竟而一时哑了。
他拿淑妃是有些没办法的,之前胡欣儿执掌内务,把宫里闹得一团乱,如今要收拾起来,需得一个能干熟稔之人方可。太后上了年纪,有心无力。贤妃身体虚弱,不问事已久,其余的也都是些扶不起来的,唯独淑妃能收拾这样的乱局。
皇帝这才惊觉,自己竟然陷入了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他竟然需要倚靠这个女人。
而淑妃对他的冷漠,让他实在不是滋味儿。他新进宠幸了两个乐伶,宫妃人人自危,却唯独淑妃不闻不问,似乎全不放在心上。
男人大概都有些这样的贱毛病,越是不将他当一回事,他便越要贴上去,便是这九五之尊也难逃例外。
皇帝咳嗽了一声,静了半晌,方才说道“朕此番不与你计较,起来吧。你是宫中老人,这些规矩忌讳,该比旁人更明白才是,不要失了分寸。”
淑妃谢恩起身,听皇帝这般故作姿态,心中笑了一下,脸上还是平常。
皇帝便又说道“这桩官司,朕听闻是老武安侯的独子周枫,同胡府的小公子一起吃花酒闹事,为争抢粉头,失手将胡家的小公子打死了老四也在场,还将周枫叫了回去。”说着,那眉头便不由的皱了一下。
淑妃听这话,明着已经是将罪责算在了周枫头上,笑了笑说道“还是臣妾之前说的,这新上来的姊妹真爱学嘴,王大人尚未送折子进来,皇上就知道的这般清楚了”说着,一双妙目紧盯着皇帝,追问“皇上是从哪里听到的”
皇帝有些窘迫,停了半晌,才说道“你且莫管这个,朕只想问问,老四确实和这事有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