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丫鬟亦是当事人之一,到底有事无事,她心中自然明白。
在萧覃看来,此事关系一个女子的清白,虽说如今世道民风宽松,但女子的贞洁依旧是最要紧的东西。一个尚未配人的女子,不会这样自毁其身。
纨素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却见萧覃的目光如电一般射来,冷厉非常。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又慌忙低下头去。国公爷一向待人和善,便是下人也少有苛责,她可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然而走到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咬紧了牙关闯下去。
纨素颤着声道“情形如何国公爷心里还不清楚么怎么定要婢子亲口再说一遍”
她将这球,又丢还给了萧覃。
这话底下的意思,无过是在讥讽萧覃,你一个男人还不清楚那晚的事情,倒要我一个女子来再讲一遍。
萧覃只以常理度人,他却忘了眼前这个婢子,可是为了能攀权富贵而不择手段的。
在富贵安乐乡里生活的人,不能理解这在底层困境之中爬出来的人,为了能向上爬,可以做到何种地步。
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干净清秀的姑娘,私下里竟然是如此的龌龊肮脏。
萧覃怒火满腹,看着地下这个畏畏缩缩、委屈满脸的丫鬟,若非多年来的教养压制的,他真想奋起一脚将她踢出门外。
他紧盯着眼前的婢女,一字一字的沉沉砸下“不管你说不说实话,我都不会要你。你死硬到底,也绝无一分好处。”
纨素咬唇,默不作声。
偏生,蒋氏在一旁说道“大哥,这便是你的不对了。那天夜里的情形,咱都长了眼睛,谁是没瞧见的就是老太太,那也是看在眼中的。你这等挤兑一个小小的丫鬟,不合乎咱们萧家的门风。”
萧覃正在火头上,听见这阴阳怪气的一句,更如火上添油,他头也不回的斥责道“我们长房的事情,哪有你这个长舌妇翻弄口舌的余地”
蒋氏好歹也是国公府里的二夫人,如今当着一堂下人的面,竟被国公爷不留情面的训斥为翻弄口舌的长舌妇,这叫她怎么下得来台面然而,谁让府里当家的是国公爷呢蒋氏纵然再不甘心,也得硬吞了这口气下去。她憋得脸红脖粗,将一块手帕绞了又绞,十跟手指捏的指节泛白。
便在此时,明珠忽然从后堂绕到了前头,在林氏耳畔低低说了几句什么。
林氏眸子微闪,凝眸望她,问道“这果然是小姐的意思”
明珠点头道“婢子不敢假借姑娘的名义。”
林氏微微颔首道“无法可施,那也只得如此了。”
明珠便上前两步,朗声道“姑娘说,纨素到府中当差之时,乃是未嫁之身,据你亲口所言,你在流民手中并未遭辱,还是个清白之身。既如此,这未婚的姑娘不比已婚的妇人,是与不是,一验便知。王姑姑就在外头候着,不如请她来给纨素验一验身。”
众人闻听,脸上神色各自不一。
林氏面色淡淡,无有言语。萧覃浓眉微挑,不大明白他这个乖巧的小女儿,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么一个主意。蒋氏眼珠子四处乱转,似是心怀鬼胎。
唯有纨素,面色铁青,出了一背的虚汗。脱衣验身,是犯了奸情案的妇人被官府收治时,官府动用的手段。对于寻常良家妇女而言,可谓是奇耻大辱。常有妇人不甘受辱,未到公堂便径直上吊的。她若是经了这一出,不管事实到底如何,她的名声都要臭了。
纨素真没料到,一个养在深闺平日里娇软绵绵的小姐,是如何想到这样一个毒辣手段的但听萧覃沉沉说道“既是姑娘的主意,那便验罢。”
这句话,几乎灭绝了纨素最后的期望。
那王姑姑经萧月白的吩咐,早已在后门上预备着了,一听里面传话,即刻便带了人进来。
她先到林氏跟前请了个安,看林氏微微点头,便转身走到纨素跟前,向她微微一笑“姑娘想攀高枝儿,可没那么容易。如今,国公爷夫人同小姐都发话了,你就请,免得咱们动手,真没了体面。”
纨素彻底失了镇静,她若是真的被她们拖去验身,而后又被撵出国公府去,那她可就当真没有活路了她连滚带爬的摸到了蒋氏跟前,捉着蒋氏的膝盖,啼哭哀求道“二太太,您救救我,我不能跟她们去啊我不能叫她们拉去验身,今儿是您叫我来的,您可不能不管我我真被她们拿了去,我就再没有活路了呜呜二太太”
蒋氏也颇为狼狈,她哪里想得到长房两口子还没怎样,一向不放眼中的侄女儿竟而倒先出了辣手。
她原本是捏准了林氏刚强好醋的性子,且想着赶在萧覃前头来这儿先收拾了林氏,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心底里早已恨得咬牙切齿,又看纨素慌慌张张的跑来攀扯自己,生恐她将自己也拉拽出来,连忙把她的手推开,口中说道“你这个婢子,当真不识好歹你弄出来的事情,拉我干什么,同我有什么相干我是来调停大哥大嫂争执的,哪里管得了你你自己做下的事,自己个儿担着去罢”说着,便又慌不迭的向萧覃并林氏说道“大哥大嫂,你们可休听着婢子的胡诌”
纨素被蒋氏推倒在地下,只觉得两眼发黑,她双手捂面,呜呜咽咽的痛哭不住,泪水淅淅沥沥的自指缝间落在地下。
王姑姑见状,便喝令人上前“将这婢子拖下去,别在这儿吵吵嚷嚷闹了国公爷并太太们的清净”
跟来的几个粗壮妇人应了一声,上前七手八脚的捉住纨素,便将她朝外拖去。
纨素已然绝望,放弃了挣扎,任凭这些人将她带走。
纨素被拖了出去,堂上复归平静。一时里,三人都没有话讲。
萧覃走到林氏身侧,握住了妻子的手,低声问道“现下,可信我了”
林氏被丈夫那灼灼的目光瞧的有些不自在,脸上微红,垂首低低说道“事情可还没明白呢,何况你早干什么去呢”说着,便想将手抽了回去,然而拽了几拽,萧覃却总不肯放手,那张芙蓉俏脸便更加红了。
蒋氏被晾在一边,无人理会,又瞧着长房的两口子和好起腻,老大不是滋味儿起来,想要起身出去,又恐惊了他们,再被斥责,只好枯坐在椅上干看着。
眼瞧林氏闹成这样,萧覃竟还来哄她,蒋氏便觉得愤愤不平起来。她丈夫萧潼,可从来不会这样子宠她。二房里现耸着两三个丫头,都是那萧潼用过的,她哪儿敢说一个不字但凡闹上一回,萧潼能连着半个月不踏进她房门一步这若不是她早早生下了个儿子,只怕现下连屁股都坐不稳了。
这同样都是女人,怎么就这样天差地别起来这个林氏,到底好在哪儿
她在一边徒劳的生着干气,压根没人来理会。
胡思乱想了一阵,王姑姑已然进来,禀告道“给各位主子请安,那婢子已然验过了,乃是完璧之身。”
这话一出来,蒋氏的脸便很挂不住了,她自家喃喃解嘲道“真想不到啊,这丫鬟竟有这么大的胆量,想攀高枝儿都想疯了,竟然敢随意攀诬起主子来。”
然而萧覃和林氏,却都没有理会她。
林氏清了清嗓子,说道“暂且将那婢子押下去看起来,不准她胡闹,也不准她寻死。”
王姑姑答应着,看并无别的吩咐,便低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