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 / 2)

半衾寒 尤阡爱 3230 字 7天前

叶香偶不解她为何道歉,就见她眼帘低垂,睫毛犹如徐风中的花瓣颤啊颤啊,久到以为她不会解释了,杜楚楚才终于说出实情:“其实,我、我不是失足落水的,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叶香偶瞪大眼,赶快又摸摸她的额头,还当她是脑袋瓜烧坏了:“楚楚,你说什么傻话呢?”

杜楚楚摇头:“没有,是真的……小偶,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她一脸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表情,叶香偶才确定她并不是跟自己开玩笑:“为、为什么……你又不通水性,不知道这样做差点会害自己丢掉性命吗?”

杜楚楚叹口气:“小偶,你知道少琼的那块玉佩吧?”

这是她第二次提及半月玉佩,叶香偶点点头,杜楚楚神情黯然地讲:“少琼受伤那几天,我每次进屋探望,发现他都是在握着那枚玉佩发呆,我当时就忍不住跟他闹着玩,说等我过生辰那日,让他将玉佩送给我好不好,你知道的,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向来事事顺着我,哪怕我犯错也会迁就我,结果那次他说什么都不同意,我一时气不过,就抢过来,说如果他不同意,我便把玉佩丢掉,你肯定不会想到,少琼脸色当时就变了,那种脸色,就像我丢的不是玉佩,而是他的命一样,他居然直接唤家仆来,说送我回去,这是他头一回,对我发如此大的火……”她仿佛心有余悸般,用力掐住被单。

叶香偶不承想他们之间还发生过这么一桩事,随即忆起裴喻寒同样是为了这枚半月玉佩,连外袍也顾不得穿,带着伤就跑出来寻找,连忙劝说:“楚楚,这事儿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想那枚玉佩可能对我表哥十分重要,应该、应该是他父母亲的遗物吧……”

“嗯,其实我也知道,这事儿是我太任性,做的不对,当时一瞧他生气,我就赶紧跟他道歉了,尽管少琼什么也没说,后来对我依旧如常,可我心底总有些空落落的,老是觉得在他心里,我连一块玉佩都比不上。”杜楚楚讲道,“我阿姐曾经说过,如果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当有一天自己发生危险时,最能够看清楚自己在对方心里有多重要,所以那日我故意叫船夫把船驶向岸边,借着你在场的缘故跳入湖里,想着你会很快把少琼唤来……”

叶香偶恍然大悟后,简直急得脑袋上火:“你傻不傻啊,就为了试探我表哥的反应,居然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杜楚楚道歉:“小偶,对不起,我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你会为了救我,也跳下水里。”

叶香偶想到她原本的期望,顿时尴尬上了:“那个……楚楚,我表哥之所以救我,可能是因为那会儿我离着他近,毕竟他又不是三头六臂啊,一时救不过来,所以你别乱想,在他心里,肯定是你最重要的。”

杜楚楚莞尔一笑:“傻瓜,我哪儿会乱想,反倒是因为我的缘故连累到你,况且你跟少琼是表兄妹,他先救你也是理所应当的啊,怪我自作主张,事先也没有跟你打招呼……”她略带担忧地握着她的手,“小偶,你能不能答应我,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少琼?”

叶香偶想她把心事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本能地点头答应。

二人又坐在一起说了会儿体己话,稍后一名碧绿衣衫的小丫鬟掀帘子进来,欢天喜地地道:“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这青漪是杜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杜楚楚闻言疑惑不解地问。

青漪给她跟叶香偶福个身,笑得脸上几乎能开出花来:“奴婢是给四姑娘报喜来了。”由于杜楚楚在杜家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四,是以府上侍从都称呼她四姑娘。

叶香偶正纳罕什么喜事,就听青漪笑呵呵地说:“自然是四姑娘的亲事,裴公子刚刚已经亲口答应,要与咱们杜家联姻。”

轰——

叶香偶脑子一阵嗡鸣。

“真、真的吗……”杜楚楚眼中藏着不可置信的震惊。

青漪道:“自然千真万确,夫人在屏风后听到了,就赶紧传奴婢过来告诉四姑娘了。”

“莫非是我爹他……”杜楚楚呢喃自语。

叶香偶一头雾水地望向她:“楚楚,这是……”

杜楚楚因着极度欣喜,原本苍白的脸蛋上忽如被桃花润出淡淡的粉泽来:“是我出事那天,我娘问我为何会在裴公子的船上,我说堂五哥跟裴公子是朋友,约在一起下湖游玩,结果我娘非一个劲儿问我,是不是对裴公子有意,我就点头了,准是我娘将这事跟我爹说了,我爹今天才会……”

其实杜裴两家能够联姻,对杜老爷而言完全是喜闻乐见的事,甚至也早有此打算,要知裴家是淮州首富,家大业大,裴喻寒又人品出众,至今尚未婚配,简直就是炙手可热的金龟婿,如今杜楚楚是在裴家的船上出事,杜老爷总能找出那么点茬来怪罪,顺便探探口风,而裴喻寒居然也开口答应了。

☆、第45章 [连载]

裴喻寒要跟楚楚成亲了……

与杜楚楚喜出望外的模样相比,叶香偶的表情可算是平静到近乎诡异了,抑或事情本就在意料之中吧,毕竟裴喻寒曾经说过,他是真心想跟楚楚在一起的,况且裴杜两府联姻,本就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以裴喻寒精明的头脑而言,娶了楚楚,对裴家家业只会锦上添花,而楚楚以前也说过,杜老爷近年也有意想把生意发展到海外去,日后有了裴家一臂之力,自然能水到渠成。

所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叶香偶记不清杜楚楚后来还跟她说了什么,总之楚楚脸上的喜悦是掩也掩不住的,叶香偶突然很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此刻的表情究竟是怎样的。

之后侍婢进来传话,说裴喻寒那厢已准备告辞了,叶香偶只好嘱咐杜楚楚好好歇养,起身道了别,杜楚楚脸蛋就像一直发着烧,红彤彤的,若不是被婢女阻拦,只怕要亲自送她出大门口,但叶香偶知道她的心思,恐怕更多是为了见裴喻寒。

她被侍婢领着来到杜家门前,裴喻寒已经立在马车前等候了,他刚调转过视线,叶香偶仿佛逃避一般,立即低下头。

坐上马车后,彼此谁也不说话,叶香偶一直眼观鼻,鼻观心,标准的泥娃娃坐姿,尽管裴喻寒就在身旁,她却不敢看一眼,又或许,是没有勇气。

然而她很快又想了,为什么没有勇气?裴喻寒是她的表哥,楚楚是她的闺友,两个人在一起,不正是天作之合?

她不停给大脑灌输天作之合天作之合,然后扯唇一笑,终于昂起头:“裴喻寒,我听说,你、你要跟楚楚定亲啦?”

裴喻寒坐车的时候习惯闭目养神,此际听她张口,缓缓睁开眼。

叶香偶笑嘻嘻地讲:“那、那真好呀,恭喜你呢,如此一来,楚楚岂不就该变成我的表嫂啦,你打算什么时候登门提亲?”

裴喻寒瞥了一眼她嬉皮笑脸的模样,淡淡逸出句:“与你无关。”

叶香偶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怎么与我无关?你成亲我自然替你高兴啊,想你也二十好几了,早该娶妻生子,诗表姐要是听到这个消息,指不定怎么开心呢。”

裴喻寒却恍若未闻,两眼对着虚空,一阵出神发呆。

气氛似乎陷入无边无际的岑寂中,叶香偶默默垂下眼帘,努力遏制着干涩的喉咙不那么发抖:“裴喻寒……如果将来我心底有了喜欢的人,你就替我做主,让我嫁给对方,好不好?”

裴喻寒剧烈一震,那种感觉,像柄尖锐的利剑,从他背脊活活贯穿一般,随时可能骨架坍塌,他没有回答,没有任何反应,更不曾侧过脸来看她,只是闭上眼睛,许久许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叶香偶微笑,宛然欣喜,宛然感激,唯独心口,每呼吸一下,都带着万针绞扎出的疼痛。

她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保持着这种笑容,一直回到府邸、回到镜清居的。

之后,便是裴家请人到杜府登门提亲,合八字,换庚帖,日子定在来年开春。不过这些似乎都与叶香偶无关,她每日照常做功课,亦如既往,只是态度大相径庭,如今学什么都极其顶真,连吹笛子也不打盹、乱走神了,差点没把惠娘感动得痛哭流涕。然而翠枝看得出来,表姑娘整个人总是没精打采的,回来要不躺在床上发呆,要不坐在院子里若有所思,再不如曾经像关不住的小马驹,吵着闹着要出去玩,现在的表姑娘,简直跟转了性一样,所谓物反常即为妖,她越是表现得老实,翠枝越是紧张的心慌慌,都恨不得撺掇着她溜出府玩玩了。

今天甄姑娘送了一幅字画到府上,自上回叶香偶馈赠她那套“宣宝墨肆”的如意形墨后,甄姑娘果然说到做到,每每用此墨绘成画作,都会派人送到裴府,甄姑娘的字秀丽工整,带着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淡逸飘悠,让人十分赏心悦目,不过今日叶香偶看着甄姑娘的字画,却不知不觉思忖起另一件事——裴喻寒藏在书房里的画像。

打从那次她在书房一窥之后,画像上的女子,便一直成为她心底解不开的疑团,不仅因为对方与她的容貌极其相似,更因为对方像谜一样的存在着,使得她愈发想搞清楚,弄明白。